明明是夏季,迎面吹来的山风却让人觉得冰凉刺骨。传令兵的鲜血喷涌而出,实在不忍直视。
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他们头上的牛角盔锋利无比,配上满身壮硕的肌肉和偌大的战斧,每个人看上去都十分彪悍。
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甚至静得让人恐惧。士兵们的眼中充满了兴奋,畏惧,痛苦……数不清的情绪控制住了我们的大脑。
远方一声炮响撕开了这一片短暂的宁静。那些“木盒子”在进入舰队的视野后,突然加快了速度,迅速靠近后立刻进行了火力覆盖,厚重的烟雾直冲云霄,霹雳的响声震耳欲聋。远远可以看到两艘护卫舰几乎没有开炮反击就被瞬间击沉。剩下的大小舰船开始肆意开炮,连一次正常的战列线齐射也做不到。根本没有人听从莉莉的指挥。
然而现在我们没有功夫去考虑他们的事。几乎在炮响的同一时刻,那群野兽一般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嘶吼着向我们冲来。新兵完全没有思考如何抵抗,外围阵地被瞬间冲垮,大批的重步兵主动扔掉了手中沉重的盾牌和阔剑,擅自跑向了密林之中。他们认为这样可以捡回一条命。但如果真是这样,密林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头死尸了。
“飓风号”的火绳枪手看得出来训练有素,非常淡定地呆在原地,有条不紊地点燃绳子只等发射命令。虽然现在他们很从容,然而在失去了重步兵的保护以后,他们几乎不可能活着进行第二次射击。
“火枪手一轮射击!”我拔出佩剑大喝一声,几百杆火绳枪顿时喷出火舌,金属弹丸所到之处无不发带来痛苦的惨叫,前排的大批敌人纷纷被掀翻在地,倒在地上呻吟。
然而我们完全没办法摸清他们的人数。数不清的人从密林中飞奔出来,一次火绳枪齐射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他们开始逼近,而火绳枪的装填任务还没有完成。
“不怕死的跟我来!”布鲁托挥舞着手中的剑和盾牌,带领着“黎明号”上少的可怜的战士冲了过去。经过忘川的一次生死博弈,他们至少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团队的力量最伟大。
布鲁托本就是工匠的儿子,天生一副好体力,他身上的肌肉一点儿也不比那群困兽军团的家伙弱,仅仅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连续斩杀了几名敌人。士兵们也毫不示弱,力尽所能地与敌人拼命。一些“索尔号”的重步兵看到了这一切,终于坚定了决心,和我们一同作战。作为受过系统训练的重步兵,他们的防御阵型非常奏效,火绳枪手完成了二次装填。
“火枪手二轮射击!”又是一次威力巨大的齐射。由于打的正酣,困兽军团并没有做什么防御准备,被打的措手不及,我们似乎占据了上风。
然而也只是“似乎”而已。出乎我们的意料,这群本该是“乌合之众”的家伙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重整了队形,向我们冲来。火绳枪的弹丸和火药非常容易被引爆,所以作为侦查员,每个“飓风号”士兵只携带了三枚。而重步兵虽然守得不错,毕竟寡不敌众。战场优势眨眼间就被他们扭转过去。
“卡尔大人!”雅跑过来焦急地说道,“重步兵伤亡已经过半了,我来不及进行医治。”
几乎是同一时刻,布鲁托也被几名手下抬到雅的面前,他的左腹和双腿都有刀伤,看上去比较严重。雅立刻帮他包扎起来。
“请再好好忍耐一下吧。”雅叹了口气,显得非常无奈。
眼看着重步兵抵挡不住,一个女人走到了阵前。
“你们这群男人能不能有点用处!才打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杰卢娜高傲地看着所有人。
“臭女人!让你嚣张!”一名看似是小队长的家伙提着战斧向杰卢娜砍来。杰卢娜翻身一踢,让他整个人来了次后空翻。
敌人先是目瞪口呆,随后便是怒火中烧,向杰卢娜蜂拥而去。随后一条龙的残影出现在了杰卢娜的头顶,即便穿了衣服,我们仍能看到她背上那条龙闪烁起金光。此时,我仿佛看到了杰卢娜的笑容。
……
战事很快就结束了,敌人结束了第一天的攻势。一来是天色已经晚了,夜战对谁都不利;另一方面则是杰卢娜的加入瞬间就扭转了战局。
在夜幕降临的同一时刻,我们纷纷瘫坐在地上,但是双眼仍旧不敢闭上,就如同一只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连篝火摇曳的影子都让人感到不安。
“今天多亏你了。”我端着一小块风干肉坐在杰卢娜的旁边。
“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你不是我的船长嘛?”杰卢娜微笑着拒绝了风干肉,把我腰间带着的一瓶酒给拿了过去。
“不过,”她将酒一饮而尽,“明天你可不能指望我了。”
看着我满腹狐疑的眼神,她解释道:“使用一切神的遗产,必然付出代价。使用龙的力量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身体在一段时间内不能受到伤害,否则就算是小伤也会非常致命。所以明天我……”
我知道她说这话已经迫于无奈了。我们现在被困在山顶,每个人都非常无奈。远处的炮声还没有平息,黑灯瞎火也不知道舰队的损失有多严重。我在夜里要求还能作战的士兵报数,结果上岛了七百人,最后只剩了三百多人还有作战能力,这主要还是因为有老兵和火绳枪手的支持,而“索尔号”的新兵损失非常严重。
“首战就遭受了重创啊……”我默默低下头。
“卡尔殿下,随意丧气可不是一名长官该做的。”我抬起头,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头发雪白但是身材健壮的老爷子。
“我记得你……”这个老爷子叫佩里,是“索尔号”的士官,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光是砍人就砍了三十几年,绝对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佩里……大爷?”
“直接叫在下的名字就可以了。”
“那佩里,”我总觉得有些别扭,“你打了这么多年仗,难道就没有升过官吗?”
虽然随便问他人的过去不太礼貌,不过在战时,唠家常也算是一种排遣忧郁的方法之一,毕竟难保明天知道自己底细的人还会不会活着,所以说了也没事儿。
“在下么……”他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就又抬起头,职业军人的气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在下一直呆在作战而非指挥和领导部门,所以升官也比较慢。以前在下的职务是海军中校。”
“中校?!”我差点跳起来,“中校的级别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高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海军中士啊……”
“卡尔殿下,您的未来还很光明呢。”
“啊,能不能活到去明天还是个问题呢……算了,你继续说吧。”
“去年,修士会派遣了号称大陆精锐的五万人前往北方六镇辖地,结果被打的溃不成军,而在下当时总共有三艘乙级战舰的指挥权,却没能够好好把握,三艘船最后都沉没了,只有在下侥幸逃了回来。”
“回到家乡,我被削去了军职,等候处分。多亏了现在索尔号的舰长邓文迪殿下的营救,我才能重获新生。邓文迪殿下今年也才十九岁,和卡尔殿下一样都是青年才俊啊。”
“那可真是不敢当了。”
我们就在篝火的旁边无所事事地聊着。雅一直没有合眼,除了喝了几口水之外就一直在照顾伤员,布鲁托虽然只受到了简单医治,却还是坚持站岗。杰卢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我的双膝上睡着了。我望着天边的明月,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汉娜。这个时候她是已经酣然入睡,还是仍旧不知疲倦地眺望着远方呢?
……
黎明的朝阳将无尽的夜幕撕开,天边的红霞宛如战士的鲜血,看上去已经惨淡而又壮烈。
那一只只猛兽喘着粗气,发出怒吼,从密林中缓缓走出来。今天少了许多战士,昨晚又没有充分的补给,杰卢娜也无法发挥水准。看样子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怕吗?”我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没有人回答我,但是我们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坚韧和勇气。经过了昨天的历练,他们已经明白了战争。而明白战争的人,是不会畏惧死亡的。
“全军冲锋!”
重步兵呼喊着冲向敌阵,火绳枪手放完了最后一枚弹丸后拔出了马刀,布鲁托,杰卢娜,佩里等人无不浴血奋战,敌人的战斧也毫不留情地掠过每一个战士的身体,阵地上很快就泛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我和几名士兵协力干掉了一个敌人。他们实在太过健壮,单挑的话我们除了开枪之外没有任何胜算。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我摇了摇头,将剑插在了土里。我仰望蓝天,自认为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看到这么澄澈的天空。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吧卡尔!”林基的声音突然从密林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