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已经过去,春天来了啊……
他抱着沈清安直接回了别院,决定抛下所有累赘,轻车简行先回建安。
傍晚的时候,夜离到了别院,看了看依然昏睡着的沈清安,他笑了笑:“没事了,一切照计划行事吧,只要稳妥点,应该不会出事。”
仇慕远皱了皱眉头:“那个小芙……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暂时不会。”夜离笃定的道:“她是曾经直接抽取了江浩波前世的气运,所以才成为了气运支柱,如今江浩波回来了,她压不住他的。”
好吧,只能说江浩波自求多福了。
两人等到月上中天,便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皇帝仪仗一路招摇过市,浩浩荡荡往建安行去,但这时的他们其实已经走了很久了。
路途中,沈清安一直没有醒,但是气息均匀,面色也不错,所以仇慕远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不过他们没有进宫,而是直接去了清宁寺,如今的清宁寺已经改回了原来的清安寺,这里是夜离的老巢,所以一路便有小沙弥将他们迎进去。
仇慕远按照夜离的指示将沈清安放在了榻上,四周檀香袅袅,夜离吩咐仇慕远看好后便直接走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仇慕远知道自己身体已经越来越老了,如果按正常的年纪来算,他现在应该已经六十多了,而清安却依然年轻漂亮,这个差异不得不让人感到悲哀。
好在夜离很快就回来了,再见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身僧衣,成了所有人眼里的了悟大师。
他深深的凝视着沈清安,无数念头闪过,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动手。
听着他念经,仇慕远觉得头脑昏沉,总感觉想睡觉。
但是没能安静多久,忽然听得沈清安一声闷哼。
他蓦然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血,鲜红的血,浸透了清安的裙子,也浸湿了床单,正滴答滴答的淌落下来,仇慕远吓得面无血色,当即就要走上前去。
“别碰她!”却是了悟一声断喝:“孩子已去,你出去吧,三日之后再进来。”
孩子没了。
他和清安的孩子,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知道这个消息,他就已经离开了……
仇慕远失魂落魄的走出门去,刚走到院子里,忽的啊的一声大叫,捂着脑袋,心痛得恨不能拿剑一剑杀了自己。
长啸不绝,在清安寺上空来回回荡,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有清安霸道的样子,有她害羞的样子,娇俏的叫他慕远的样子,也有跟他生气不理他的样子……
他感觉眼角有一滴泪划过,身体忽的一软,在小沙弥惊恐的眼神里,直直的栽在了地上。
三天后。
这三天仇慕远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滴水未进,正常人这样恐怕已经死了,但是天道没说让他死,他就算是想死,也死不了,所以他依然活得好好的。
他痴痴的望着紧闭的门,一动不动,温暖的春风都吹不化他内心的冰冷。
远处忽然敲起钟声,一声声回荡在上空,他仿佛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很多记忆从脑海里闪过,最终却化为一片虚无。
“进来吧。”
仇慕远猛的被惊醒一般一跳而起,直接往里走,要不是小沙弥眼明手快赶紧扶了一把,只怕他又会一头载门槛上。
稳了稳神,仇慕远推开他的搀扶自己慢慢走进去,反手阖上了门。
三天三夜,夜离一直守着沈清安。
此时的沈清安已经被玉儿换了一身衣裳,床单也都收拾干净了,面色红润,唇瓣娇艳欲滴,一点都不像刚刚小产过的样子。
“你叫她吧,叫她沈萱,等她醒来后,她不会再记得你,只要她醒了,你就离开,我会让人把她送进宫的。”夜离的声音又沙又哑,显然是连着念了三天的经有些撑不住了。
他动了动唇瓣,看着夜离此刻的模样有些瞠目结舌:“你……”
不过三日,夜离竟然老得比他还快!长长的白发及地,白须白眉,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垮掉了,瘦骨嶙峋,看上去跟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
“我欠她的。”夜离,哦不,此刻他已经是真正的了悟大师了,他合掌念了声佛:“如今通通还干净了,我今日便会圆寂,从此以后,你们多保重。”
“圆寂?”仇慕远惊呆了:“为什么?”
了悟抬眸,静静的凝视着沈清安,眼里许多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却沉淀下来:“逆天而行,能得个好下场,我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他说完转身就走,再无一丝留恋,仇慕远深知从此一别后会无期,虽然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却也难免有些难受。
往前追了两步,最终却颓然的停了下来,目光投向依然沉睡着的沈清安,心中仿佛被人拿钝刀子在割一般又沉重又缓慢的痛楚。
想起了悟离开前的话,他定了定神,轻声唤道:“沈萱,回来吧……沈萱……”
她好像在半空中飘荡,身体很轻,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甚至这里是哪里她都完全不知道。
但是她完全不觉得害怕,也没有好奇,她在云端里开心的玩乐,有个小天使飞来飞去的陪着她玩,她觉得很快乐。
“沈萱……”
天空中蓦然响起一道男声,把她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却发现天边的彩霞竟然已经全部散去,远远的有乌云聚集,雷声轰鸣。
“回来吧……”
【轰隆】雷声炸响,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径直朝她劈来,她瞪大眼睛,想躲避,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样的速度,她根本躲不开。
正在她惊恐失色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一股推力,却是一直陪着她玩的小天使把她一掌从云端打落了。
她直直的往下坠落,离云端越来越远,小天使悲伤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却终究没有说过一个字。
“啊!”沈清安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虽然醒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动弹不得,然后便听得一道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很冷漠的道:“你叫沈萱。”
她有些疑惑,什么意思?但是却听得自己在跟着说:“我叫沈萱。”
“是新进的宫女,没有背景,宫中没有认识的人。”
“我是宫女,没有认识的人……”
“你想做尚膳,想出人头地。”
“我想做尚膳,想出人头地。”这一句她倒是说得又轻又快,语气里难掩的欢喜。
仇慕远最后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他真的很想吻上她的唇,很想再拥抱她一次,但是他不可以,了悟已逝,他一切得靠自己,了悟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他不能毁了这一切。
所以虽然非常难过,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冲动,艰难的往门外走去。
玉儿她们都守在门口,见他出来,难免有些期待的朝门里望去。
“她没醒。”仇慕远很冷静的道:“摆驾回宫。”
走的时候,带上了沈清安。
玉儿很期待的频频往轿子里探头探脑,原本还在高兴着师傅终于回宫了,却不料一回宫,根本没来得及见上沈清安一面,便被人同晴谙宫的所有宫人一道要被撵出宫,理由是上次贼人掳走沈清安,必然是里应外合,禀持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理念,仇慕远下旨将他们所有人一起驱逐。
一时哭声四起,宫人们迟迟不愿离开,他们这一出去未必有活路,尤其是太监什么的,除了宫里,哪里会要一人太监?
各种赌咒发誓,仇慕远均不为所动,侍卫们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拖着他们就往宫外走。
“我要见皇上!皇上!奴婢对沈姑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求皇上开恩呐,皇上!”春迎哭爹喊娘的,哭着喊着不愿意离开。
玉儿整个人都有些懵,但是她没有哭,她非常冷静的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直接横在了脖颈处,高声喊道:“皇上!奴婢绝对没有背叛师傅!师傅!来生再见!”说罢就要引颈自戳,好在被人及时打落了。
原本以为玉儿这招一出,必然会引得皇上深思的众人期待的看着御书房的方向,却不料根本没能等来新的旨意,只见扣住玉儿的侍卫手起刀落,玉儿应声而倒,竟是被生生劈晕了。
玉儿醒过来的时候,颈后生疼,她揉着脖颈,皱着眉头慢慢坐了起来。
屋里一片昏暗,只有桌上一盏豆大油灯透着昏黄的灯光,一切显得静谧又神秘。
她这是在哪里?她疑惑的起了身,刚下了床,便听得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静静等待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却见得已经死了的夏至端着盆水缓步走过来:“你醒啦?”
一贯的清冷声音,如今却带了抹欢喜笑意,她将脸盆搁在脸盆架上,伸手轻轻拧着毛巾,见玉儿一直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她轻声一笑,将毛巾递了过去:“赶紧洗把脸吧,天明皇上便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