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战勤恋恋不舍道别,一场沉睡后已经回到了省城,真的就像梦一场,又回来了。在那么安静的地方呆了半年,简直有些适应不了这样喧闹的城市,一进入市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的人群就让佟宇有躲闪不及的感觉,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一头扎进去。
她是不想去看郝雪秀的,并不是因为怨恨,郝雪秀现在命不久矣,去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反倒会被误会是幸灾乐祸来看笑话,可是佟宇是没有精神气去幸灾乐祸的,若是以前她或许会暗暗高兴,毕竟郝雪秀的肺癌巧的就像是她机关算尽的报应,但是在大理的半年除了收获了战勤这样一个好姐妹,最重要的是收获了一颗平静的心,学会了放下。这个社会有些人靠参禅,有些人靠冥想,有些人借助隐居,费尽周折去追求“放下”的心境,不过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矫情,对于人而言最大的莫过于生死,只有生死摆在面前的人才能真正放下,只有到了可以坦然接受生或者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放下,不在乎任何轻重,不计较任何得失。
陪佟宇做完检查,张义传把他送到郝雪秀的病房门口就去了手术室。王子石早已在病房门口等着,看见她有些木然,良久只轻轻道出一句:“你来了”,佟宇心里微微一颤,看着王子石面容消瘦胡子都来不及刮,往日的神采奕奕也只剩下了憔悴,有些心疼,笑着点点头进到了房间。郝雪秀看见佟宇还没说话倒是先呜呜地哭了起来,佟宇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呆呆的陪着,良久郝雪秀道:“以前的事不要怪妈”,佟宇怔住了,这个“妈”的称呼她可是不能再叫出来的,现在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郝雪秀道:“你不要怪子石,要怪就怪我”,再不开口只怕不行了,佟宇笑道:“阿姨,不要伤心,从前的事不要提了,我早都忘了,身体最重要,这边的医生医术都很好,你就放心吧。”郝雪秀听见“阿姨”两字怔了几秒又落下泪来:“你一定要原谅子石,都是我不好,我现在恐怕也活不久了,你一定给子石一个机会让他弥补一下,我才能心安”。佟宇笑了一下:“阿姨,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不需要弥补”,这是实话,佟宇自始至终都知道,郝雪秀再如何咄咄相逼,决定权一直都在王子石手里。
佟宇又安抚了几句便出来了,王子石追了上来:“我送你出去”,走出科室大门,王子石道:“我以前也以为我是嫉妒所以后悔,后来你消失的这段日子我才发现我从未停止过对你的爱,每天你都在我身边一样,空气里也都是你的气息。只是当初的诊断太突然把我吓坏了,所以迫不及待要远离你,但是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和你一起接受这次灾难的洗礼,我知道张义传为你做了很多,付出很多,只是和我相比他只是出现的时机太恰如其分而已,比不过我们这么些年的感情基础,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佟宇笑着抽出手整了整王子石的衣领,恍如从前每天早上出门前佟宇都要检查一遍他的着装:“我们毕业就在一起,认识马上七年了,我看着你从毛头小伙到现在这样温文尔雅事业有成。你和我就像是一条小船上的两个水手,我们相互扶持着相互信任着相互依赖着走向那个遥远的彼岸,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是安全的幸福的快乐的,直到有一天一条鲨鱼在我身上咬出了伤口,鲜血直流吸引了更多的鲨鱼对我们围追堵截,我原本想自己跳下去好让你活命,总好过两个人都送死,可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就把我推了下去,伤心难过都不是什么,最主要的是绝望,绝望让我忘记了害怕,一点一点沉下去等着随便哪张血盆大口把我吞下去,甚至我都觉得有点慢想自己爬进去”。
“对不起”王子石呆呆地听着,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
佟宇没有理他,自顾自继续说道:“这个时候张义传一把把我捞上了他羽翼尚未丰满的小船,拼尽全力带着我一路狂奔,给了我希望,我一次次想跳下去他都拦着,他一面狂奔一面还不时回头看着我照顾我。这不是恰如其分的时机那么简单,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少负担,我也害怕所以我也逃,我觉得我逃就是对他好,直到他一次次追上我,那么伤心那么不舍,我才知道我活着对他有多么大的意义。所以我回来和他一起在不逃走,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好,他此生无憾才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佟宇拿出纸巾替王子石擦干了眼泪:“我曾经很爱你,以至于我一直没有办法原谅你。不过这半年我释怀了,我不恨你我不怪你,因为如果你不把我推下去两人都得死,你是理智的,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但是我有义传这个思维不正常的人,他给了我希望也给了我勇气,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一天心里就只有他”。
王子石苦笑一下:“我早就知道,就是还不死心”,他抓住佟宇的手把一张卡塞了进去,里面还是那90万,佟宇刚要推回去,王子石挡了回去坚决道:“这也是我妈的意思。我们都希望你去搏一搏,那才是我认识的佟宇,如果你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不就是个懦夫吗?我知道移植的过程很痛苦,我也知道移植的结果可能会让我们失去你,但是你要朝着另外那50%的希望努力,我相信你,有时候信念和希望带来的就是奇迹,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不要一味地为这个考虑为那个考虑,如果你放弃了才是对你父母对你姐弟最大的辜负和伤害,这钱不是买我们负疚的钱,是借给你的,我们要你活着回来还钱,别人还我们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