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台手术张义传就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病人的血肉模糊的切口,显示仪上扩大的超声刀在人体的肌肉、脂肪间游走,这些本来是再熟悉不过的场面,今天倒是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一样。好在今天手术台上的住院医生比较多,他才能有间隙分心。第一台手术结束后,他长舒一口气迫不及待和杨鸣去手术准备室接佟宇。准备室里一共躺着四名手术的病人,在病号服和变温毯的层层包裹下很难辨识,然而他几乎一眼认出了佟宇:她安静躺在手术床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他掠过其他三个病人走向最里边的佟宇,杨鸣核对了一下姓名和手术号牌,他们推着他走向手术室。“不要紧张,不疼,一会儿就好了”张义传忍不住安慰道,突如其来的职业自豪感从他心里升起,这个时候只有他是一个最值得信赖的护卫,谁也替代不了他这样近的距离保护着她,包括他那个身份未知的“老公”。他看见佟宇将眼光从屋顶扫向他,柔和而轻松地冲他笑了一下算是回应,张义传呆了一下,她根本就没有紧张。冰冷严肃的手术室和紧张严谨的手术程序就像是一个高级的屠宰场让很多人敬而生畏,能够镇定自若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何况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你老公没来吗?我看手术签字的怎么是你姐姐?”他问道,问完自己也有些后悔了,这才是他俩第二次交谈,每次都是问他老公,这样是不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呢,他看见她眼睛里暗了下去,却装作没听听见一样没有回答。这反倒又使他很高兴,吵架了吧,又或者分手了?
“义传,你来术前准备,我去吃点儿饭”杨鸣一边说一边匆匆地向外走,他已经手脚一刻不停地工作了5个多小时,有些疲惫不堪。“不.......不行,我得去.........,我先去,我早上没吃饭,有点晕,一会儿我来替你”,张义传慌不迭地说。杨鸣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张义传,又回到手术室:“那你先去吧”。张义传长舒了一口气,他没去吃饭而是靠在休息室停了一会儿,他摸了一下自己狂乱的心脏,是有些紧张还是胆怯?他摇摇头笑了一下,术前准备是要病人脱衣服****的。虽说医生眼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更别说在这样高度紧张的手术室里,但是他依然不能放纵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去给佟宇做术前准备,这不仅对佟宇也是对自己职业的侮辱。
当接过张义传递过来的电刀时,孙教授一眼就发现了他今天的反常,从容不迫是手术时精神高度集中的表现,而不是张义传一副大敌当前的紧张。“义传,你让杨鸣来,你观摩就行”,他命令道。张义传吃了一惊,和杨鸣交换了一下位置,心里不由暗暗敬服,自己已经在极力表现出镇定,教授就是教授,依然能看出来。“今天胃病犯了”他解释了一句,没有人再搭他腔,手术开始了。
还好,肿瘤是良性的。
张义传几乎是飞奔着跑进监护室的,尽管刚才杨鸣说得很明确已经抢救过来了,他还是没办法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拼命责怪自己为什么偏偏今天想着去外面吃饭呢,就这么点时间里佟宇差点死掉了。他推开门慌不迭的问监护室当值的洪姐:“佟宇怎么了?”,径直走向佟宇的病床,她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正在艰难的呼吸着,脸上的呼吸器盖住了她大半个脸。“你说的1床啊?”向来医生护士都以编号区分病人,张义传说病人的名字反倒让她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个,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佟宇:“可是吓死人了,送到这里不到一刻钟时间嘴唇发紫,呼吸困难,杨鸣他们都吓坏了”“哦”,他低头看了一样佟宇,呼吸虽然吃力但是还算均匀,也就放心了,开始懊恼自己刚才的失态会不会被洪姐看出来,忙竭力镇定下来:“应该是肌松剂过量肺不张”,他抬头看着洪姐想观察一下洪姐对他刚才的反应,好在洪姐以为他是管床医生紧张自己的病人,并没有对他起什么疑心,她一边收拾监护室一边说:“是肌松剂的事,杨鸣他们已经给打了一针,好多了,还真是少见,这样年轻反应这么大”。
猝不及防,一双手抓住了他右手除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他呆了一下连呼吸都不敢再用力,低头不知所措的望着佟宇,脸上微微的囧了一下,洪姐彷佛是替他解围一样无奈的笑了:“她刚才也是抓着杨鸣喊救命”。张义传知道现在和刚才不一样,现在是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寻求安慰,她是昏迷的,但是她肯定是听见了能够让自己觉得安全的声音,他看洪姐背对着自己,忍不住偷偷地握了一下她柔软的小小的瘦弱的手,然后放到她被子下面。“她能认出我的声音”他开心地推开监护室大门回办公室,脚步异常轻快,一天的疲惫也消失殆尽,路上不停地有同事和护士跟他打招呼,他满面笑容一一回应,似乎今天连病人都比平时更和善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