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传去检验科拿出病人的化验结果,匆匆地赶回办公室,转弯上楼梯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看见佟宇了。
已经是初秋,佟宇穿着挺括的粉色连衣裙,外面套着黑色的七分袖西装,露出膝盖以下苍白而纤细的腿,弱不禁风又亭亭玉立。张义传怔了一下,觉得这个嘈杂的医院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手里的一沓单子被自己紧紧攥出了很深的折痕。良久他转身向着佟宇的方向走去,要说什么他还没有想好,要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太多了,如果他不过去只怕一会儿她就消失了。
他看见佟宇蹲在了地上,因为是裙子她只能单膝跪地蹲在地上,张义传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佟宇把包放在了地上左手捂住了右臂肘弯处,右手却又在包里翻找什么,张义传朝她右臂看去才发现她捂住的地方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滴了下来,滴在了地上,滴在了她白色的手包上,宛如一朵触目惊心的红花。她蹲下的地方是人来人往的楼梯口,很多人投来或惊讶或同情的眼光,但是没有人过去帮她。张义传站在离她不足二十米的地方看着她,胸腔里像是有只小而有力的手紧紧抓着他的心,一松一紧连心跳都是带着疼的。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蹲下来,把单子放到一边,抓过佟宇已经是一片血污的右臂,血还在汩汩地流着,佟宇乍一看是他,怔了一下,又立刻冲他笑了。血流成这样,这么多人围观,她眼里依然没有一丝慌乱,这样的淡定恐怕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张义传想到这里眼泪已经涌了上来,好在有口罩、眼镜作为掩护并没有人发现。手边并没有绷带和棉球一类的止血物件,他慌忙脱下自己的白大褂用袖子把她手臂系住止血,佟宇慌不迭阻止道:“包里有纸巾........”,但是看张义传并不理会她也就不再作声,系好之后,张义传从她包里拿出纸巾把她手臂上和包上的血擦干净,捂着伤口拉起她去最近的急诊科包扎。他不敢开口说话,害怕佟宇听见他已经颤抖的嗓音。
待佟宇包扎完,张义传已经买了一包消毒湿巾,替她把手臂上干涸的血渍擦干净,这才开口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佟宇似乎有些羞赧低下头:“就是查了个血常规,抽血的地方没止住血”。
张义传皱了一下眉头:“那也不会流这么多血啊?”。
“最近血小板有些低”佟宇笑了笑:“我换了二代药,二代药骨髓抑制得厉害”。
张义传突然想起来佟宇一般都是在当地看病,心里有些疑惑,唯恐是她的病情出现了恶化,于是问道:“你今天怎么来我们医院检查呢?”
佟宇伸出胳膊,看着包扎的绷带道:“换二代药嘛,来找秦教授咨询一下”。
张义传这才舒了一口气:“中午了,吃完饭再走吧?”
这是从前他俩经常会面的西餐厅,以至于虽然他穿着便装服务员看见他俩进来却笑着迎上去道:“大夫,跟你女朋友好久没来了!”。张义传稍稍有些尴尬偷偷瞄了一眼佟宇,寒暄着应了一声,和她一起坐到了里面的卡座。
两人都沉默着,但是张义传分明感觉到空气里凝固着很重的思念的味道,一个多月其实并不是很长的时间,就算是一般的朋友一两个月不见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陌生感。但是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一个多月不曾相见不曾联系其实是很漫长的。这种沉默让张义传有些窒息,其实她的样子倒是一直在他脑海里在他梦里在他心里,但是她就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高兴、心疼、忧伤、后悔,百味杂陈,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真实的感受,只是笼统地不想让她再消失,不想再分开。
他试探将手伸到了佟宇面前,想拉她的手,可是她的手放在桌子下面,以前他隔着桌子伸出手的时候佟宇也总会握住他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他曾经问她为什么喜欢这样牵手,佟宇无奈的拿出他的手比划了一下,原来她手太小只能握住他四根手指。今天佟宇当然是没有伸出手来,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拨了拨她的头发:“佟宇,你这样一个人是不行的”,佟宇没有拒绝只是低下了头,张义传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是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醉了一样在她脸上抚摸着她的唇,这时服务员上菜来了,张义传也就收回了手,佟宇也将脸别向窗外,张义传这才看见她脸上的泪水。待服务员走后,他用手替她擦掉泪水,却不想泪水越来越多,他慌忙坐过去把她搂在肩膀上,听着她轻轻地在耳边啜泣,一下子似乎之前的陌生气息都消失了。
“对不起,我实在是.......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走”张义传轻轻地说,他小心翼翼抱着她,害怕太松她挣脱掉,又害怕太用力她也挣脱掉,就这样端着手臂环着她的腰让他手臂有些麻却始终不愿放手。
“没有,我其实就是很害怕”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脆弱的就像刚出炉的蛋卷,一碰就碎。然而就在刚才被那么多人围观着处理伤口的时候,她都还觉得自己是无坚不摧的,一个人算不了什么。直到张义传突然出现,她全身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仿佛就是上帝专门指派的一个天使来救赎她,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跟着他被他呵护被他照顾就行。
刚才的相见俩人更多的是惊讶,身体和意识都还是麻木的,现在倒是麻药过去了一样,一个多月的朝思暮想直楞楞咯得俩人生疼生疼,然而却是心醉的疼。俩人就这样拥坐着,直到菜凉了都没有想起吃饭。
“你怕什么呢?”
“怕很多,怕你父母,怕成了你的累赘,怕毫无尊严地活着”。
“不要怕,行吗?有我在,行吗?”
“唔..........,我怎么就把你拖下水了,好不忍心”佟宇哭了。
“你要是对我不负责任就忍心吗?”张义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