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厉延自然不敢说不喜欢,把老婆气回娘家的事,他可干不出来,立马说:“老婆,你可是冤枉,只是有一个儿子了,当然就更喜欢女儿了,正好凑成一个好字,你看舒景天天一副冰块脸,一点不可爱,还是女儿好,贴心小棉袄。”
舒凝一笑:“还是你小情人是吧,你这愿望恐怕一辈子也没法实现了,我就说你没有女儿命,跟娉婷打什么赌,一辆小玛没了。”
女儿确实是小棉袄,不过舒凝倒很想要有一个像小宁儿一样调皮的儿子,舒景太冷了,一点都不可爱。
想着大儿子的心思,舒凝说:“等儿子满月时,看来我得让潇潇想办法把涵涵拐出来才行。”
“听老婆的。”穆总对这方面的事从来唯老婆的话是从。
舒凝有时也在想,或许正如帆姐当初说的,她跟穆厉延在一起踩的尸骨太多了,如今让儿子受了这份苦,可有些话又不是他们这些做父母能说,能干涉的。
几次她都想找涵涵说清楚,可能怎么说呢?
说到底曲韦恩确实因她走到了那一步,潇潇说,还得涵涵自己想通了,其实那孩子心里就是一个结,旁的人打不开,或许只能让舒景去了。
穆家二公子的名字最后是舒父取的,叫穆天赐,这名字一出,穆总当时就吐槽了,太俗,都烂大街了,可舒凝觉得甚好,一锤定音,就穆天赐了,天赐的宝贝。
小天赐满月的请帖早就发出去了,舒凝也让曲潇潇去拐涵涵,这么大的重任,曲潇潇想着曲家二老,头皮有点发杵,最后只能带着小宁儿硬着头皮回了娘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曲家二老心里的责怪少了许多,但说一点怨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有小宁儿在,老人家都喜欢小孩子,小宁儿又最能逗二老开心,曲潇潇心里这才稍缓解点压力。
曲潇潇回去的时候,沈初涵正在房间里练钢琴,她让小宁儿跟二老在大厅玩,自己进了琴房。
沈初涵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琴谱练习着,曲家二老不仅给了沈初涵无尽的宠爱,也将她培养的很优秀,插花,钢琴等等一些名门千金必学的礼仪,都专门请人来教。
曲潇潇想,这或许就是沈梦辰当初愿意将沈初涵让她带回曲家的原因吧。
沈初涵该是那颗耀眼的明珠。
沈初涵弹的曲子很悲伤,让人听着就不由得想要落泪,而沈初涵此刻已经是满脸泪水,可她却恍若不知,手上动作流畅快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察觉到有人走近,沈初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见是曲潇潇,立马擦了泪,礼貌的喊了一声:“姑姑。”
对于改口这事,沈初涵适应了很久才改了过来。
曲潇潇站在钢琴边,看着因练琴而十指红肿的沈初涵,心疼道:“怎么也不休息一会儿。”
她听说过沈初涵练琴都快入魔了,每天在家除了练琴就是练琴,二老虽有意将她培养成出色的钢琴家,可也心疼她这么伤自己,可沈初涵不愿停下来。
沈初涵将头微微偏向窗外,声音好似喃喃:“不敢停下来……”
曲潇潇心里一酸,这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眼神里的悲伤仿佛都要溢满这个整个琴房。
曲潇潇站在她身后,将她拥在怀里说:“明天是小天赐的满月的日子,姑姑明天带你去,愿意吗?”
沈初涵将头扭过来,仰头眸光里含着喜悦,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黯然下去:“姑姑,还是算了,涵涵还要练习钢琴。”
说着,沈初涵双手已经又放在了黑白琴键上,曲潇潇着实心疼,又不好再逼,偏头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说:“涵涵,你别怪你舒凝阿姨,有些事你不了解,大人们的事不该让小小年纪的你来承受,都过去了,姑姑喜欢看到当年那个爱笑的涵涵,我想你景哥哥也希望看到那样的涵涵。”
忽然弹错了一个音符,本该是平静的湖面,却仿佛突然投进一块大石头,沈初涵的手在琴键上轻微颤抖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继而咬着唇,继续弹着:“姑姑,你别说了,我心里都明白,可当年的涵涵已经回不去了。”
她自住进这宅子后,爷爷奶奶经常在她耳边提父亲的死,对于父亲,她是陌生的,她对父亲的印象是在母亲每晚给她讲的故事里,在房间里摆着的遗照上。
大家都以为她只是怨恨舒凝害死了父亲,可没人知道,她不仅怨恨,更多的是为自己的母亲而不平,又为父亲做下那些事而感到耻辱,怀着一种自责,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复杂到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但她心里明确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上一辈如何,说不影响,那是假的。
曲潇潇最终也没将沈初涵说服,离开曲家时,琴房里依然传来悲伤的音乐,小宁儿仰着头问她:“妈妈,涵涵姐姐是不是生景哥哥的气啊,宁儿看见景哥哥在学校里欺负涵涵姐姐,涵涵姐姐都哭了。”
那学校是一体的,有时候小宁儿自己就会跑到小学部去找沈初涵跟舒景两人。
曲潇潇没有回答儿子的话,抱着他上了车,用这件事顺带着教训儿子:“宁儿,以后不许欺负女生,不然就没人跟你玩了,知道吗?以后也讨不到媳妇。”
小宁儿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懵懂的问:“妈妈,喜欢是什么?能吃吗?”
虽然知道五岁的小宁儿根本不懂‘吃’是什么意思,但曲潇潇很邪恶的笑了,摸着小宁儿的教育道:“对,儿子真聪明,媳妇就是拿来吃的,所以以后不要欺负女生了知道吗?不然媳妇不让你吃,饿肚子就长不高了。”
得到夸奖的小宁儿脸上扬着欢喜,很是受教的点头:“那宁儿以后不欺负沫沫,妈妈,宁儿能吃沫沫吗?”
准备发动车子的曲潇潇一头黑线,感觉自己再引错路,她还真可能早早当了外婆,赶紧说:“儿子,现在不能吃,得长大了才能吃知道吗?”
“长大?宁儿已经长大了啊。”
“那……长到你爸爸那么大才能吃。”
“妈妈,沫沫去哪里了……”
之后小宁儿一路上问,曲潇潇已经无力再回答儿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只专注着开车。
满月酒这天,舒景听说过曲潇潇会把沈初涵带来,可当看着曲潇潇只带着小宁儿,没看见后面有人,眸底掠过一抹失落。
舒凝只能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了。
曲家琴房,沈初涵已经连续弹了三个小时,曲母已经上来三次叫她休息一会儿,可她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对于钢琴这方面,沈初涵颇具天赋,又没日没夜拼命地练习,从天才儿童到天才少女,她一路走过来,已经分不清钢琴是她的生命,还是钢琴在她的手下有了生命,那音乐有时能让人听之不由悲伤,不由潸然泪下,有时又欢乐的让人忘记所有烦恼,富有魔力的音乐。
世人只知她是天才,老师带着她全国各地表演,去国际大舞台,却无人知,她的琴,从来只想弹给一个人听。
那一年,她十三岁,他十六岁。
那一年,她初中,他高中。
初高联欢晚会,她报了节目,临上台时,她的表演服装却不见了,这些年她太过炫耀,是女生的公敌,男生追捧的对象,丢一件服装已不足为奇,她只是笑笑,不用猜也知道那衣服是当年在小树林欺负过她的周若彤。
只因秦慕,周若彤对她的敌意从未消减,反而与日俱增。
无人之时,周若彤依然会叫她野孩子。
只是这些年,秦慕将她护着,一直护着,周若彤也只能私底下搞些小动作,毕竟也都是小孩子,惹不出天大的事来。
秦慕得知沈初涵的服装丢了,这又快到她上台了,安抚着她说:“涵涵,你别急,我马上给你找件衣服来,别着急。”
她从来不急,只是听话的安静的坐着等着。
临上台秦慕还没回来,她的同桌海灵急急地跑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件美丽的服装,喘着气说:“涵涵,赶紧换上,快到你了。”
她看着白色的裙子问:“哪里来的?”
海灵催促着她说:“刚才一个大帅哥给的,你就别管了,赶紧换上该你上台了。”
在一片掌声中,她穿着白色裙子上台,朝台下的人面带着微笑,微微颔首。
音乐声响起时,沸腾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秦慕手里拿着一条裙子匆匆回来,看着台上的她,已经痴了。
那一年,她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他在昏暗的人群里。
他的目光从未移开过她,直到肩膀一沉,好友陈深手搭在他肩上,朝台上挑眉笑眯眯道:“你刚才急匆匆的,原来是为小美女准备衣服去了,眼光不错哟。”
这句眼光不错也不知是在赞美衣服,还是人。
那一年,她二十岁,他二十三岁。
她已是国际上颇有名气的钢琴家,天才少女的称号在她头上是实至名归。
他已开始接管穆氏,谁都知道穆家出了比当年穆厉延还铁血手腕的继承人,年轻有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她巡回演出,回到A市,她的身边,一直陪着一个男人,外界都传那是她的男朋友,她拿下眼罩,歪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穿着白蓝相间的领子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羊绒毛衣,下身是一条深色牛仔裤,卡其色的长款风衣搁在他的手臂上,五官线条不似她景哥哥的分明,有些柔和,却很赏心悦目,仿佛从古典画里面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他是那种走到哪儿都能独成一道风景线,可身子又自带着淡淡地疏离感,让人只能远远地看着,不可亵玩,嘴角上的温笑从来都是为她而绽放的。
他手里正拿着一份报纸,察觉她的注视,回过头来莞尔一笑:“涵涵,怎么这么看着我?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初涵收回目光,淡淡地微笑:“没有,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吧。”
秦慕眼里含着宠溺:“好,到了机场我再叫你。”
她重新戴上眼罩,这些年刻意不回这A市,不知他还好吗?
不知这些年,他曾怪过自己?
穆氏大厦总裁办,接了一个电话后的舒景松了松领带,双手插兜的立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而落寞,深邃的眸光盯着湛蓝天空,不错过天空中划过的每一架飞机。
七年了,她终于还是舍得回来了。
这些年,她的消息,行踪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他未曾主动出现过,哪怕她的演出,自己必到,他也只是在一个角落里,远远地注视着。
他想,该回来的人,始终会回来。
这一次,涵涵,你还想再逃吗?
巡演这天,七年前同样的事再次上演,临上台,沈初涵的表演服装又莫名其妙的丢了,当已经成为她助理的海灵拿着当年相似的白裙子回来时,她盯着那白色发愣。
她问:“海灵,这衣服是谁送来的?”
海灵语带兴奋,又带着花痴的说:“是一位超级大帅哥,涵涵,你说你这才回来,立马就有爱慕者如此追捧,真是太幸福了,我看着那男人一身装扮,肯定是有钱人,典型的高富帅啊。”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换上衣服,抓着海灵的手臂情绪有些激动:“海灵,人呢?送衣服的人呢?”
“走了啊。”
沈初涵立马追了出去,海灵在后面急急地喊:“涵涵,这马上就要到你了,你这是去哪里啊。”
她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跑出了音乐厅,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钻进了车里,就算是时隔多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可不等她出声,车子已经发动开走了。
目光一瞥间,仅一个侧脸,她就知道,那真是他,是她的景哥哥。
这些年,她刻意不去关注他任何消息,可那一份刻意还是抵不过思念。
秦慕听说沈初涵跑了出去,眼看上台时间到了,出来寻找,看着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哀伤的望着漆黑的夜色,蜿蜒绵长,他的心一疼。
过了许久,他才敢走过去,柔声道:“涵涵,该进去了。”
她被他带回大厅,带回台上,她一直活在灯光下,享受着掌声,可那个她期待能听她弹一次钢琴的男人,从未听过。
外人只知站在她身边的是秦慕,却不知,站在她身后的舒景。
她一直以为,她的琴,他从未听过。
却不知,他一直在听。
琴声响起时,她缓缓闭上双眼,慢慢地,眼眶温热,渐渐地,沾湿长而卷翘的睫毛,滴在黑白键上。
琴声停止时,在一片掌声中,一抹挺拔的身影从最后一排缓缓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