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破晓时，小豆梳理好毛发，打算和鸟先生告别。
“等等，耗子！帮我个忙。”
“什么？弗兰克先生。”
“你想到城市外面去看看吗？想看看那片森林吗？”
“想，但我该怎么做呢？”
“想个办法，让我出去，我带你去森林，相信我。”
这下可吓坏了小豆：“我不行……先生……弗兰克……我的妹妹还等我回去呢……再见。”
小豆头也没回地钻出来，匆匆进了下水道。那铁棚的小窗户一片漆黑，也不知弗兰克是在盯着小豆的背影，还是依旧望着那被城市吞了边际的天空。
回家的路上，弗兰克最后的话一直回响在小豆耳边。他害怕这样的托付，他的生命，从没担当过任何信任。
先前弥漫的水雾现在多半都凝结成了晶体，白色的冰晶积累起来，倒是让肮脏乌黑的阴沟暗渠全都显得纯洁了不少。加上路面车流的震荡，凝霜的下水道里竟下起雪来。新的一天，在晶莹透亮的雪景里开始了。地下世界此时格外安详，就连那只不住挣扎寻找归途的小麻雀，现在也安静地躺下，任凭着冰霜将自己覆盖，仿佛在糖果店里玩累了，还没来得及洗掉身上的蜂蜜，就滚在椰丝堆中打起盹来。然而他那双干瘪凹陷下去的眼睛告诉大家，他再也不会醒来了。小豆看了看麻雀的尸体，又抬头望了望他钻进来的入口，目光正好和一只盘旋飞翔的乌鸦相遇。乌鸦瞥了小豆一眼，远远飞开了。
清晨是翻找垃圾的时间，鼠群们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用鼻子贴在地上，一寸寸朝前挪着，撅起的屁股和高高在上前后摇摆的尾巴蔚为壮观，整齐得如同在向清晨敬礼。882现在想必是四脚朝天还躺在地上，思考着左翻身或右翻身的奥义。她有的是时间去想这些不关吃喝的哲学道理，而用不着将脑袋贴到比屁股还底，哼哧哼哧地分辨苔藓和油花的区别。她也有的是时间期许生命中未知的惊喜，而不用像冻死的麻雀那样只等着融化之后归于尘土。她多幸运啊！小豆想着，觉得自己累极了。
往日882躺着的地方今天格外干净，地面上即没有脱落的绒毛和腐臭的粪便，也没有葡萄的籽粒和果皮，那只柔弱无助，还没有见过世界面目的小家伙，也不见了。小豆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慌张不安，趴在882待过的地方，闭起眼睛，揣测882的去向。最后他安慰自己，她肯定是被890一伙撕开了眼皮，自己颤颤巍巍站起来，收拾好身边的杂物，整理好自己的毛发，找她的哥哥去了。现在也只能等她玩累了自己回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踏步出门，世界对于她还充满新奇和诱惑。
天黑之后，气温降下来，882依旧没有踪影。瑟瑟发抖的小豆抬头一看，目光正好与倚靠在远处890相遇。他勉强撑着眼皮，注意到不只是890，其他的同伙也都在注视着自己。小豆才明白，882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豆就这么一直坐到后半夜，然后他开始数巧克力头上的白头发。数到10，再返回去。本打算数两三轮就忘掉失去妹妹的悲伤，可几轮下来毫无效果，最后小豆抱着巧克力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