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带回的消息激荡着大树上的每一位居民。大伙不顾天色渐晚,将他们的使者层层围住。
“你上次不是说我兄弟的孩子快能飞了吗,那么该弄些甲虫给孩子吃,这是家里的秘方。”一只雌麻雀之前忘记嘱咐基尔,到他回来才想起要捎的话。
“不用你操心,那些小家伙在我头顶飞来飞去,让我这盘旋的老手都头昏啦。”基尔笑着回答。
“我的老师他还好吧,要是我能亲自飞过去,会让他知道他的学生比他厉害啦。”金丝雀问。
“他可不太妙,上次嗓子就有些哑,这回完全发不出声了。可怜的老家伙,现在他只有听我这个老朋友讲故事的份了。”
金丝雀不免有些悲伤,落下了心痛的泪水,发出啾啾的哭泣声。被他一带,那些思念亲人的鸟儿们也都跟着哀戚起来。
巨树前的人群已经完全散去了。小豆穿过寂寥的空地,爬上树梢独自卧下,心里原本快要淡忘的妹妹的形象又一点点重建起来。从前882是喜是悲,小豆全凭着自己一时的心情去感受,与其说他看到的是882的欢喜或悲伤,倒不如说小豆看到的是他自己,爱的忧的也是他自己。而现在,每每想到妹妹所经历的一切不幸,他都不禁愧疚难当。这种愧疚感从882身上向所有与小豆相识的人蔓延,最后停在弗兰克深夜明亮的目光里。小豆胸口闷得难受,他觉得从前由着性子生活的世界已经变了样子,变得沉重而脆弱。他举目搜寻,想找到茉莉温柔的目光,从中得到安慰。然而最后看到的,却是这只胖松鼠依旧不屑的窃笑。
“一个在深夜思考的人他一定不快乐。”报完远方鸟群讯息的基尔看着大伙满脸欣慰地归巢休憩,独自漫步枝头,瞧见了风中的小豆。
小豆闻声扭过头来,望着基尔饱经风霜的脸,“是因为不快乐而思考,还是因为思考才不快乐?”
基尔摇摇头:“有些东西由来已久,很多年轻人觉得快乐,便以为自己学会了思考。直到有一天他痛哭一场,才发现自己的思考于这个世界是多么渺小和单薄。世间的意义周而复始没有因果和头尾。”
“我只知道在一生中如果有几个晚上用来思考而不是睡觉,那我活在世界上的日子就比别人显得长了。”小豆郑重地说。
基尔突然觉得这只年轻却多愁善感的小老鼠很好笑,紧锁的眉头更令那瘦小的身躯颤颤巍巍。
“多有趣呀,小老鼠在为不能成为一只鸟而辗转反侧的时候,小鸟却加入了鼠群。”
“是弗兰克?”小豆不明白基尔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小鸟这个词让他第一个联想到了弗兰克。
“北边的耗子们暴动了,明早就要对人类发起总攻,你那小朋友成了他们的先头侦察兵和绘图员。大概他以为凭着那双放电的小翅膀可以带着耗子们飞向自由。”
小豆再抬头看,茉莉已经和金丝雀有说有笑纠缠在了一起。一种胸口被撕裂的感觉告诉小豆,老鼠终归是老鼠,他永远也飞不上枝头。小豆转过身,忍住眼角的泪水,来不及朝基尔道别,也来不及听从巧克力的劝阻,一个箭步朝着北边弗兰克飞走的方向跑去。
又一次,我们的小豆又一次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为着自己不明不白充满问号的世界,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