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峰,一道红光疾驰而来,急匆匆丝毫不肯停下。奔至屋前,收剑落地,来者正是玄天德。
缓缓走到山崖前,飞瀑流悬,涛声依旧噼里啪啦,喧闹不堪。崖下,一汪水泛着清波,温柔而爆烈。玄天德站在悬崖边,闭目,泪落。山风从瀑布边吹过,依恋他的衣角,弄得飞扬,又掠过他的发须,一丝银白诉说沧桑。
忽然,张开双臂,纵身一跃。任身子如小鸟般坠下,坦然,没有任何犹豫。
“砰”,如惊涛拍岸,千钧坠地溅起水花一阵。随即整个身形没入水中,没有再起来。水面上不时浮起几个气泡证明着人没事,还活着。
在水下,玄天德勉强睁眼。清水刺激着眼睛有些疼痛,他却没有放在心上,只管伸臂使劲往瀑布那边游去。未游多久,一道立在水下的大洞出现,收臂,往洞口一钻,与此同时唤出焚心载着自己飞出水面。
轻轻一点,停下,此处别有一番洞天。宽敞的洞穴出现在眼前,竟有风声呼啸,兼有乱石堆积,这些石头竟然是从洞顶上塌陷下来杂乱堆在一块。不过没有挡住去路,乱石被剑整齐划开,让出一条通道,因为那是他昨晚用焚心劈开的。
脚步越来越慢,生怕惊醒沉睡之人。穿过乱石,脚下的岩石地坚硬无比,一股寒气袭来。乱石堆后,地上竟结起三尺厚的坚冰。六根倒下的石柱似乎布着什么阵法,却又完全看不透。
玄天德并不知道这就是前些日子释离玉再会月馨儿的地方,那个谜之洞穴。唯一确信的是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在石柱法阵中间,坚冰恰如一口冰棺,流光若萤。冰雪包被之中,一女子仿若沉睡。
近乎停顿,玄天德立着不动,脉脉间眼角湿润。注视着被冰雪呵护着的她,一如生前那番动人姿色,只是双目沉沉闭着,再无睁开之时。
许久,玄天德咽下一口哀伤,生怕打扰了她轻轻说道:“玉莲…灵儿已经出嫁,你就安心吧…玄云那边,不必自责。好好在冥府前往轮回,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这个傻瓜…”已然说不下去,泪崩,活活一个大男人竟瘫坐在地。
扶着冰棺,冷气袭人。望着沉睡的爱妻,他不敢见她,而视线却又不曾离开。抽泣,泪中夹杂无尽的悔恨,怨恨道:“我一生修道,可到头来又获得什么?永铸仙身,长生不老?没有你,我长生又有何用!倒不如陪你去罢。玉莲!等我!”
决绝亦或者绝望,眼神,冷若冰霜,似洞彻,似恍然,大悟。站定,作诀,焚心出手,横剑架在脖子上,大有霸王别姬那番意味。
风声瑟瑟,数里外,八抬大轿中。玄灵顶着盖头,心里微微一怔,随后感到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有些朦朦胧胧。算了,别想了,安心做个快乐的新娘。
迷之洞穴,忽而一道青光不知从何处而来,掠过玄天德耳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打落焚心。致使焚心剑歪歪插在地上,破冰而入,依旧泛着红光。
手中剑被打落,玄天德一怔,随后警觉着大喝道:“谁?”
飞快扫视四方却没有回应,不觉后退半步护在冰棺前。决不能让人打扰她沉睡,这是此刻他心里唯一所想。
风声掠过,他察觉到。悄然间运灵力在右指,突然转身朝声响处,气剑指发动,一道剑气摧枯拉朽。然而就是这转身的瞬间,急速而又缓慢的瞬间,他清楚看见。
那道青光竟是霜华!霜华前,气剑所指之地,分明站着一个背对他的女子,望去,那熟悉的背影此生绝不会忘记。想收手却已来不及,伴着无奈与焦急,脱口而出:“玉莲!小心!”
女子却不以为意,俯身拾起霜华。那气剑贯胸而过,却只是穿透空气一般,穿过她直击冰面划出一道清晰的口子在地面上,女子则毫发无伤。
玄天德惊愕,回身谨慎看了一眼冰棺,又转回视线注意着眼前的女子。冰棺中躺着的的确是爱妻赵玉莲,而眼前这女子?懂了。几乎是狂奔了过去,欲伸手抱住她却只是扑了个空,如云烟那般虚幻,根本触碰不到。
女子开口,带着满满笑容:“天德!”
如此熟悉,绝不会错。泪无声滑过皱皱的脸庞,几许憔悴。觉得无颜见她,身子摇晃着往后退去。
她上前,一如既往伸手欲替他拭去泪花,却也只是水中月,手穿过他的脸庞。这一刻,笑容散去。收手,低头,不语。
迷之洞穴,寒气袭来。
“对不起。没能好好爱你。”大男子稀里哗啦的哭了,丝毫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放纵的自由哭泣。
望着男人,轻轻道:“不怪你,这是命数。能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知足。别再自责,不然九泉下的我会不放心的。此番冥府放我回来是有要事让我转告你。”
擦去泪,脉脉看着她,生怕错过一分一秒,竟然呆住。
赵玉莲喝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玄天德!”
“噢,我在听!我在听!说。”
“你可还记得释离玉师兄,然而真正的释师兄早已去世。此刻呆在玄黄殿的是个冒牌货。虽然不知道他有何企图,但是天德你一定要提防,我怕他会对玄黄殿不利。”
“玉莲,这种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在黄泉下碰到了月馨儿。”
“月馨儿!就是当年释师兄找来欲救活师父的那个女子国巫师?起死回生?”有些激动,玄天德迫切再问“有没有找她问起死回生之术?就是传说中的回天之术!如果是她应该知道,只要学会这个术,我就能救你回到人间,玉莲!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不用受这生离死别之苦…”
赵玉莲摇头,伸手封住他的嘴巴,当然还是镜中花,静静道:“天-德!人死不能复生,自古如是。你难道想违逆天意,跨越生死?别做梦了。即便再活一百年,你依然毫不关心我。活着不过是自讨苦吃,倒不如这样死了才会在你心中留下伤痕,就这样永远在你心中。”
一席话说得玄天德哑口无言。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玄云,的确是我亏欠他,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是释师兄的转世…”
“什么!云儿竟然是释师兄的转世!难道冒牌释离玉打的是云儿的主意?怪不得与云儿走这么近!如此说来云儿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要去看住那家伙。”
“你先听我说完,月馨儿对我说释师兄进行着某项计划,而玄云就是关键的这一步。你在人间要好好引导他,尽早让他到冥府取回心魂。月馨儿和我会一直在冥府等着。”
“冥府,岂不是让云儿死了才能去?”
“你忘了那个传说?在神州极北之地,一片冰封荒原毫无人烟。那里有一条泛着鬼气的冥河隔绝着阳世与阴间,只有乘着冥河摆渡人的船才能渡过冥河,到达阴间,即是冥府。只要你们拿到通行凭证就能通过那里,进入冥府深处。现在有些话还不到时候不能告诉你,我和月馨儿会在冥府等你们到来,届时再告诉你详情。此事千万别忘了…”话到一半,赵玉莲的身子忽明忽暗,看着这变化,她叹气“这么快就到点了!看来我不得不走了。天德,好好活着别再为我自寻短见。我会在冥府等你。记住,指引玄云,让他尽早…”
忽而赵玉莲的魂魄消失无踪,就在他眼前,刹那间芳华若梦。
满怀遗憾的玄天德近乎发疯,遍寻不得,一个人在这洞中苦苦叫喊:“玉莲!玉莲……”
只可惜,除了时而掠来的风,就只剩下静静躺在坚冰中的赵玉莲,生前模样分毫未改,只是再不能陪自己说笑。一阵后,玄天德终于平静下来。抵着坚冰,看了爱妻最后一眼。
就是这平凡的一眼,注意到冰棺遮住的地上似乎刻了什么字。口中喃喃一声“玉莲对不住了。”随后双掌发力,推开冰棺。字迹清晰可辨,玄天德念道:“皇天后土,诉我血誓。以我之魂,还君之魄。瑟兮琴兮,冥府之握。我心甘兮,轮回永堕。”这是个什么口诀?不解。
算了,若对云儿不利,我得尽快去阻止。
“永别了,玉莲!”走到洞口处,挥剑将洞顶削下,落石堆积将洞口死死封住。
一如先前,游过这一汪静水,这才重回陆上。唤出焚心,御剑直往后山禁地而去。
禁地如前,景色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禁地深处,伏魔塔废墟处,瓦砾已经全部清除,又见一群人在忙忙碌碌,看打扮应该是做工的石匠和木匠。难道再重修伏魔塔,可这等大事掌门为何没有支会一声?
待他走进,这些工匠全然没有生气一般,玄天德问道:“你们可是来重修伏魔塔?可知是谁请你们来的?”
一个个都没有应他,只顾自己手中的活。
玄天德自觉无趣,正欲转身离去。忽而见天边一道黑气掠过,心中有些不祥之感。遂唤出焚心欲御剑而去,却回头看见刚才还在的工匠全部消失无踪,着实有些诡异。心下想到等来日再理会,先寻那黑气要紧。故御剑而去。
奉天殿外,玄黄殿弟子将此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当真是水泄不通。只因此刻殿内锁着罪人玄云。弟子们大多不知发生何事,只知掌门用法术将玄云困住命弟子好生看管。在这些弟子看来,掌门之命自然是正确无误,当严加遵守,故而围在这小小的奉天殿,绝不放一只苍蝇过去。
殿内,玄云被法术所困挣脱不得。这奉天殿向来是商议机密之地,按理说罪人应当关在后山禁地,怎会带到此处?玄云自然是想不通。莫名地被龙吟剑上附着的法咒控制了右手,致使龙吟剑插入大师兄玄清的胸膛。虽然不是自己故意,但在外人看来理所当然会认为是他伤了大师兄,也不知此刻大师兄的伤势如何。想到这有着些许担心。
殿内掌着灯,有些昏暗,香炉内一缕香烟缓缓升起。突然,“咯吱”一声,从墙壁上传来。玄云望去,只见一缕青烟从那道开启的暗门里飘出,却是鬼魅一般,忽而化作人形。一个白发苍苍,捋着胡须的老者现身,说他是白发也不尽然,毕竟这全身泛着淡淡的青光。老者飘至他跟前,笑眯眯的,看似和蔼:“玄云?”
玄云细细打量这老者,不认识,便道:“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者负手大笑:“岂止是你的名字,我知道的可还多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
“您既然认识我,能不能解开我身上的法术?让我脱身。”玄云恳求道。
老者瞥了一眼,见他身上的法术禁制,笑道:“即便将你放了,你又能做什么?现在你可是残害同门的罪人.”
玄云极力辩解,听人说这莫须有的罪名心中大怒,喝到:“我没有!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伤大师兄。”
老者忽而冷笑:“哼,那龙吟剑可是谁刺向玄清?亲眼所见,百口莫辩。残害同门,按我玄黄殿门规,当逐你下山。到时候可就再见不到你义父义母还有你喜欢的义姐。”
“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姐在一块。我不想被逐出山门。莫非您能救我?”似看见了希望,玄云哀求“求您救救我,大恩大德永世难忘,下辈子我作牛作马一定会报答您的恩德!”
“可要想清楚。就这么擅自逃离罪加一等,说不定掌门还会请江湖同道一同捉拿你。到时候可是亡命天涯再无回旋之地。你当真决定如此?”
“只要能逃离这禁制,再见姐一面。即便如此,我亦心甘情愿!”
“说得轻巧做得难。即便此刻你心有此念,谁知道今后会不会变卦。再者你姐今日就要出嫁,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失误,失误。”老者说完,暗自观察玄云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想,闷不做声。心中不禁暗笑:“此等招数果然对这小子有效。既然如此,那就提前将这小子逼走。料是夷坚那老儿也绝无二话,哼哼,还得多谢那黑衣人,送我如此良机。机不可失,必须尽快。”想罢,老者再道:“你也不知她嫁的是谁?”
玄云已然是怒火中烧,握拳含恨道:“谁?”
“就是她表哥赵文。你常年呆在山上自然不知道他的为人,我却听闻那厮是个登徒浪子,心术不正之徒。当真是可惜了玄灵,啧啧,如此好的女孩竟遇到这么个夫君,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可怜…可怜。”
玄云极力挣扎,终究是挣脱不了这禁制,无奈与盛怒夹杂在心田,咬牙切齿,目露凶光,身上一道黑气蓦然间腾腾而起,映着面容有些狰狞之色。此刻的玄云只恨不能冲出去抢下姐,决不能让她落入赵文之手!埋怨与怨恨猛然间高涨,黑气亦随之暴涨。
老者看在眼里,心中惊起却又兴奋:“终于觉醒了?哈哈,大事可成矣,大事可成矣。只可惜目前难成气候,需得再添油加醋。否则一旦让他遇到玄灵心境平复下来,黑气尽丧,岂不是前功尽弃。”思索半天,老者忽而一笑,心中欢喜道:“如此美妙,居然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妙极,妙极,为了大业也只能牺牲你了。”
玄云忽而喝到:“老人家,您知道这么多必是高人,恳请救我出来!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怎样?”
双瞳若血,赫然可怖,杀气肃然,似地狱中的恶鬼那般怨念丛生,叫道:“如若不然,等我出来,一定先杀了你这老头!”
老者勃然大笑:“凭你?小子。哈哈哈…有趣!你若信我,我便放你出来,不过要依我一件事。”
“只要您放我出来,便是十件我亦答应!决不食言。”
“好好好,我可是你祖师帝台子,你只需依我一件事,便可放你出来!”帝台走到玄云身旁,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奉天殿外,释离玉已然得知玄云被关押在内。带着酒葫芦独自走到殿门口。
两名弟子拦住去路,道:“释长老还请止步,奉掌门令,奉天殿此刻禁入。”
释离玉喝一口酒,笑道:“我找掌门,你们还拦着?”
“掌门此刻未回,并不在奉天殿内。释长老还是请到他处寻找掌门。”
“原来掌门不在,那我可就进去了。”突然出手,化掌,倏忽间将两名弟子推开,抢路上前。
瞬间,两柄剑分从左右攻了过来,释离玉小心一闪,避开。却不由得赞到:“御剑之术!看来我小瞧了你们这些守卫。”
“释长老休要再闯,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执剑在手,全数守卫进入备战状态。
“今日我定要闯一闯!你们不必客气,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