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峰,夜。
沉积这么多年的冰雪在一朝之内化去,这片古老的地方重新展现它真实的容颜。绿茵拂苏,一片片草绿显出生机,一扫先前的死气沉沉。一条瀑布轻快流淌在山间,飞流直下三千尺。
草庐旁,巨树下。释离玉和燕孤云两人正在觅东西饱腹。
从林子里捕到的野兔,如今正是一番美味好下肚。一堆篝火就在眼前,火光抵过月光照着人心暖暖。
野兔架在火上,翻转流香。释离玉烤着它,而燕孤云则静静待在一旁。
“大叔,没有水璃师叔陪伴你真的习惯么?”燕孤云表示很担忧。
“你不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一个人在后山独自生活三十多年,不也照常过得好好的。”
“三十年不会寂寞么?”无法想象大叔独自生活这么多年,若是他早就呆不住了。
“幸好遇到了金甲神人.只可惜他已经去了,再无法见到!最后竟然为了魔王玉尊背叛神界,我想不通这是为何。”释离玉想到那日在后山发生的一切,陷入沉思中。
“神魔本来就是对立的?那人又该如何选择。”突然问道这么奇怪的一句。
释离玉解下腰间的葫芦,饮一口:“管他呢,什么神魔都与我无关,我们只需要好好活下去就行。来,尝一口,试试大叔的手艺。”撕下一条烤熟的兔腿递给燕孤云。
色泽金黄,香飘四野,燕孤云大快朵颐起来:“大叔手艺真棒!”
“等你吃得习惯就不会这样认为了。孤云,明日的大会将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带着沉重感伤,释离玉看着他吃肉的模样,轻轻说道。
抹过嘴巴的油腻,不懂:“我的转折点?”
“是!有些东西还不到时候告诉你,但你放心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大叔会告诉你一切。在此之前,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坚信大叔一直站在你这边!记住了吗?”
“嗯!嗯!”继续埋头啃着兔腿,砸吧砸吧如此美味。
一轮月不觉挂在天上,有些困倦。
苏府,同样是月光之下。苏昕和苏小碧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趁着混乱想逃离这个地方。就在院门,转身遇到爹娘!
“站住!”苏秉昌喝道。
苏昕顿觉大事不好,手有些紧张,心中默默祈求:“苍天我求求你保佑我,千万别被认出来!”
月光微弱,便是火光照在脸上也只是橘黄一片根本辨不出白皙的肤色。苏秉昌再喝到:“你们两个下人不好好救火,还想偷懒!快去打水!”
谢天谢地,苏小碧也吓了一跳,终于放下心中的石头,故意放低音调:“老爷桶不够了!我们先到前面拿桶再回来救火,这个月的工钱就免了。您看如何。”
一听工钱不用付,苏秉昌乐开了花,骂道:“滚,快点去弄!”
低头唯唯诺诺,苏小碧和苏昕飞也似的往前跑去。
走了几步,苏夫人停下忽然道:“怎么有股香味?这么像昕儿用的水粉。咱们家有这么矮的家丁?”
“不对,咱们家的家丁向来要求魁梧。那两人如此瘦弱,难道是丫头和苏小碧这家伙要离家出走!”一想到先前女儿一脸不愿,不由心底大怒“反了!快给我把前门守住,要是让小姐跑出府外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一声令下谁敢不听,未劳动的家丁赶紧往前门追去。
两个久在深闺中的女子如何能跑。这才快步走了几步,苏昕就觉得右腹有点疼痛,玉指按住,拖着往前奔的苏小碧,摇头道:“我不行了,休息会儿。”
“小姐,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我们的伪装撑不了多久,大门就在前面!赶紧呐!”苏小碧拉过小姐,强行将她背起,一步步吃力的往大门走去。
终于近在眼前,百步之距,一步两步三步.忽而四个家丁从两翼跑到门前,守住大门。
小姐挣脱小碧,跳下来站定:“你们这是何意?”
“小姐,老爷有令不能让您出去。”
夜风习习,苏昕摘掉帽子不再隐藏身份,一头乌黑秀发随风飘荡。往大门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家丁护着大门往后退去,也不敢强行拦下她。只因平日里小姐待他们极好,虽是下人也知道知恩图报。
一家丁面带无奈道:“小姐,这是老爷的意思,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请小姐不要再逼我们。”
“请小姐回去!”四个家丁撑开手拦着朱红的大门前,苦苦劝道。
“让我走!求你们!”苏昕忽而跪下。
面对小姐一跪,四个家丁受不起,同时跪下:“小姐,我等承受不起。请小姐回去!否则老爷发怒我们也保不了您。”
泪无声下,苏昕垂头无声。
苏小碧轻轻走了过来,跪下抱着小姐:“小姐,看来失败了。”
风声大,乌发凌乱。
身后一声焦躁带着怒气:“胡闹!丫头还不给我回后院去!”
转身看去,爹急躁奔了过来,娘紧随其后。发须有些花白,神色些许慌张。
娘亲奔了过来,抱住她:“我儿,家里哪点不好!非要离家出走。”
被娘亲楼在怀中,她没有像往常那般迎合上去,呆呆双手垂着,举头望着夜空,一轮缺月。羡慕,如此幽光可以照见整个天下。宁愿化作这幽光中的一点,能自由自在的想落到什么地方就落到什么地方。
风剧,吹起地上灰尘,大地的味道掀起。
“丫头,我们回去。”娘亲扶起无力的她。
依旧望着月光。为何不能让我逃离这个牢笼,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祈求都不能满足么?天。
闭目,绝不甘心!若不能自由生,倒不如选择如凤凰那般!意绝,无穷的力,挣脱娘亲的禁锢,后退三两步,靠着漆红的柱子!站定,胡乱解下这下人的衣物,露出本装,一身雪白中衣。却向包裹中去取一物。
时间凝固一般,苏小碧偏过头,无力伸着手,颤抖着尖叫道:“小姐!”
娘亲哭着,摇着头不信,带着慈母特有的温柔:“丫头,别做傻事!”
爹一如既往的冷酷,站着不动,闭目。
手中摸着一物,举了回来对着自己的脖子,一根尖锐的金簪逼在脖子前。
四个家丁严阵以待,劝道:“小姐,您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要想不开!”
“要走路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我要走的路不能给,那我何必再继续走路。”金簪逼近一分。
娘亲痛苦,埋怨道:“老爷,看你逼得女儿.”
“别吵,还不是你宠的!昕儿,你也不要怪为父。三王子的意思很明确,爹不能拒绝,你知道他背后有王撑腰,爹不能不从。如果这样你能轻松一点,爹愿意陪你。”提过一柄剑,苏秉昌抽剑架在脖子上。
苏夫人见了,又急又哭:“老爷,你又何苦这么做!逼急了女儿怎么办!天呐,为何就遇上这种事!”
场上局面如此尴尬,三点一线。
“爹!您不要再逼我。”
“不是爹逼你,是你自己逼自己。你一走,王若怪罪下来,必问个满门抄斩。你若不走又不情愿,若走又怕伤了爹娘的心。女儿呐,你若能早点拿定主意不这样优柔寡断,怎会有今天!若是早几个月,爹放你离开就是,可如今,全家人的性命就在你这一步了!”剑身微动,压近一分。
全家性命,尽在一步。我真的该自私离开?还是继续选择关在笼子里。我死不足惜,但怎能让家人受此连累!实在有悖孝义!
玉手无力,摊开,看着掌心的金簪缓缓滑落到地上,一声清脆之响。挣扎着在地上蹦了两蹦,随后无奈躺下,任凭风刮过尘沙玷污,不为所动。
闭目,仰天,泣泪。
“碧儿,回房!”
娘亲破涕为笑:“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苏秉昌扔下剑,拍手,如此响亮一声。
得令,四个下人一齐涌出,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拿出绑了小姐。严严实实,如裹着的粽子,不能动弹半分。
“爹?”仿佛认不到,为何如此对我?
苏秉昌笑道:“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了。真以为有什么三王子提亲的事?哼,不过是为父试探你心事而已。自从上次到了玄黄殿,这些天一直就茶饭不思。爹就一直在好奇为何会这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也是明事理之人,若你觅得个如意郎君,爹自然也为你高兴。但是!玄云这小子父母双亡,孤儿一个,家境贫寒又无权无势,这种贱民如何能配得上我苏国舅的掌上明珠!痴心妄想。我劝你还是早点断了这个念头!”
苏昕痛哭,万万没料到爹会如此对待她!竟然编出如此谎言!不对,双簧!苏昕含恨看着苏小碧!
苏小碧默默低下头,偏向另一边,不敢看小姐。
苏昕道:“小碧!竟然连你也一起骗我!”
苏秉昌笑道:“女儿也别怪她,小碧这丫头比你明事理多了。”
再向着苏小碧道:“小碧,到账房领一百两,明天就出府吧。”
苏小碧没有应声,默默点头。
苏昕后悔:“为什么我就没能刺下去!早该一死了之!”
苏秉昌正色:“还不快把小姐压下去,严加看管!”
“是!”四个家丁领了命押着小姐离去。
忽而,一个酒坛摔到了苏秉昌跟前,“啪!”一声清脆。
“谁!”苏秉昌警觉吼了一声,扫视四周却没有看到人影。
月色之下,一人腾空一跃,身披红色披风,着黑袍,带风帽,从酒馆闪到了苏秉昌所在的屋顶上,静静立着。右手抱着一个酒坛,饮。笑道:“痛快!”
循着声音,场上目光纷纷汇聚到这点。
苏小碧凑过悄悄对老爷说到:“这就是和玄玉一起的那个人,似乎是玄云的大哥,却不知道名叫什么。”
苏秉昌不以为然,冷冷哼了一句:“这位侠士,大半夜到我苏府所为何事。”
莫玉玄抱着酒坛,啧啧笑道:“闲来无事,不妨走走。谁想竟见到亲爹害闺女这种事,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说罢,抱过酒坛复饮一口。
飘忽如仙,轻盈一跃,从屋顶缓缓降下,洒着酒,些许潇洒,些许不羁。
苏昕看着他,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虽然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
“夜闯苏府,可不是小事。小子,后果可要想清楚!”苏秉昌威吓道。
“小小苏府何足挂齿,便是王宫内院也来去自如。话说你就是苏国舅?你的姐姐迷倒了轩辕国主,撒手人间政事不管,只知贪欢取乐陷人间于水火之中。可恨你这厮竟仗着国舅的身份,不规劝王反而仗势欺压本地百姓.”
“黄口小儿!莫要胡言!苏府体面容不得你玷污!来人,给我拿下这厮!”苏秉昌气急败坏。
潜伏在院内的护卫军共五十人纷纷涌出,身着盔甲,手执鉄戈,摆开阵势。分作四队各占一方,将莫玉玄逼在中心。似十面埋伏,垓下楚歌。
不打话,四队齐喝:“杀!”
横戈,搠!五十人铁戈齐动,厮杀声起。然而,随便周围如何烦躁,莫玉玄始终搂着酒坛只顾饮酒,漠不关心。
一戈刺,侧身躲,抬脚将其压下。任凭那人如何抽动,脚下的戈似被万钧所压纹丝不动,安心饮酒。
又一戈从背后捅来。撇过左手,隔,右手抛开酒坛,发力往右一扯,那端人飞。左臂撞,飞出三丈。酒坛落下重新回到手中。
莫玉玄不想出手伤人,在乱军中应付自如。终于酒尽,丢开酒坛,应声碎裂。从乱军之中似入无人之地,奔跑如风,瞬间到了苏昕跟前。
四目相对,她眼中希望与无奈并存,他眼中温柔与轻松齐映。一腿将四个下人逼退,只剩下他和她。拔过腰间那柄怪异的剑,出鞘入鞘。转眼之间,捆绑的绳索断为数截。
重获自由,她起身带着无尽感激,看着他:“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走!”
一双手伸了过来,如此粗狂沉稳,手如其人。她一笑,似金丝雀挣脱牢笼飞翔无尽碧空,那般自由从容。伸出手重重握在他手中,即便是个陌生人,但此刻他是一生中所盼望的救星,一个能带她走出困境的男人。
施法,血色双瞳,身上黑气腾腾。
乱军来袭,横戈乱刺。
灵力聚,出掌,狂风烈,吹开风帽,飘逸长发随风激荡,她站在身后细细打量,还一个俊俏男子。
掌风烈,就这一掌将乱军推开,数人跌倒。一道黑气慢慢将苏昕包裹,渐渐两人都融入黑气之中,不辨形貌。突然化作一道黑烟冲天而起,似离弦之箭一往无前,无所拘束。
黑烟离开这鸟笼,自由翱翔。只留下:地上望着夜空哭喊女儿的娘亲,不为所动暗暗恨着的亲爹,不知所措的婢女苏小碧.
雪月峰,茅草铺就床铺,今晚便要如此将就了。释离玉和燕孤云躺在草铺上,正欲睡觉。
释离玉忽然道:“明日便是比武大会,孤云紧张么?”
“有点!”往着屋外怅然若失。
“放下心,好好发挥。即便玄清和玄明能在灵力承受上胜过你,在‘道’上却不见得比你强。好好领会‘道’,临场一定要保证心静如止水,如此才能入‘道’,发挥你的实力。”
无心听着这些,燕孤云忽然道:“明天就能见到姐了吧!”
释离玉无言,因为他知道明天正是玄灵出嫁的日子,错过这一天,恐怕他们不会再见面。但是不能让她扰乱玄云的心,否则必败无疑。为了将来,这一仗不能败!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俩相见。缓缓道:“你若能夺魁,大概就能再见到她。孤云,儿女情长不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比武为先,千万别被私情所影响。”
低低嗯着,实则根本听不进去。明日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姐才行!总感觉有事瞒着我,这一个月太漫长呐!
月夜无声静流光,相思一寸入愁肠。愿得残月心一抹,化作清风拂旧郎。
逐星峰,月落,日将出。
玄灵早已端坐,开始尽心梳妆打扮。作为新娘在今日必定盛装一番,作为人生中最美的一天,算是留念算是纪念。
对着铜镜,梳头。按礼数本应该是今日梳头,幸好昨天娘梳的头发型没有弄坏,长辫几行,挽过额前刘海,附在耳后。
敷粉,抹上胭脂,画黛眉,点额黄,上唇红。
木门轻启,一人进来,一看不是娘而是爹。眼角布着血丝,想必是昨晚没睡好。玄灵笑道:“爹!女儿漂亮吗?”
玄天德挤出一丝笑脸:“当然!我家灵儿是玄黄殿最漂亮的!”
下咽,转身偷偷抹去泪,接着说道:“灵儿今天就要嫁人了,要好好服侍夫君,孝敬公婆。”
对着铜镜,还在检查自己的妆容:“灵儿知道。”
“可爹担心,你还是太小。若不是为云儿考虑,爹绝不愿你这么早就出嫁!希望你别怪爹。”
“我知道,拖久了木头会不能自拔。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让他断绝这个念想对他来说或许痛苦来得太早,却远远比之后来得更轻。以后他会明白的,不过今天我还是不能见他,对吗?爹。”
“不能!”玄天德含泪。
“娘呢?”
“她.有急事到你水璃师伯那去了。昨天你娘就说今天不用等她了,该说的她都说了.这样也好,免得她唠唠叨叨哭哭啼啼的。”玄天德面对玄灵的笑脸,亦笑着回应道。
“哦!”
继续忙碌自己的装扮,细细对着铜镜,呆呆静候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