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经不住阿春先生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搬回村里,但心里还是挺不情愿的。
倒不是说她真的就有多喜欢在镇子里生活,而是她怕回到村子里。她是个外乡人,从她嫁给阿春先生之后就一直生活在镇子里。村里认识的那几个人,都是经常会过来家里拜访的那几个,他们都是阿春先生的熟人。按理说认识的人不多,倒不至于产生害怕心理,重要的是,在她心里面,还埋藏着一个不小的心结。
那一年,情窦初开的夏兰爱上了一个跟阿春先生同村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其实是个小混混,倒不是说坏到什么地步,只是总不干正事,也没上学,经常和几个朋友一起到处乱转,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被夏兰父母知道了,毫无疑问遭到了强烈的反对。那个小混混倒是真的爱夏兰的,为了夏兰他便离开村里去外面闯荡了,只是后来也没闯出什么名堂,几年之后回来找夏兰,这时候夏兰已经和阿春先生两个人在偷偷谈恋爱了。
阿春先生和夏兰是高中同学,他们是在那个小混混回来之前的几个月才在一起的,那时候谈恋爱都是不太敢公开的,所以倒也没什么人知道。小混混回来之后,一打听夏兰的情况,以为她还是单身,便一厢情愿地以为她跟自己一样,都在等对方。
他满怀期待地在某一天夜里把夏兰约到村后面的一个小树林里,那里是他们以前经常约会的地方。夏兰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可能不久之后就会结婚了。她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过小混混了,当年年少无知的那份爱情早就被岁月冲刷的一干二净了吧。小混混很伤心,质问她当初说好等他回来的承诺算什么回事?她无言,不知应对。小混混恼羞成怒,就在小树林里强奸了她。
这种事情在当时的乡村,叫人知道了总是会令人不耻的,所以阿春先生忍着巨大的悲痛和夏兰一起做了决定,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谁知道没多久夏兰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下事情变得复杂起来,那时候可不比现在,做个流产手术在当时是很复杂的,而且还要托很多关系,所以根本无法想象。考虑到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他们便只好求助于夏兰的父母。后来夏兰的父母便将夏兰暂时托付给远房一个亲戚照料,等孩子生下来再作打算。
阿春先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对夏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我说过娶你的,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就结婚吧。孩子我就当我亲生的来养就是了。”
他说到做到了,等夏兰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阿春先生便迎娶了夏兰。他瞒着夏兰将小孩放到喜宴的桌子底下,假装是在婚礼上捡到的。
他说过要娶夏兰,也说过要抚养这个小孩,所以他干脆用这种方式将他们母子都迎娶过来好了,也免了以后到处跟人解释为什么要抱养一个小孩而不自己生一个的麻烦。
后来他跟夏兰商量,毕竟这个孩子是她亲生的,就让孩子跟她姓好了,反正大家也都以为是抱养的,不会有什么疑惑才是。
她说那天,就是怀上孩子的那个晚上,是个夏夜,现在她看见孩子总会想起那天晚上,心里总是觉得对阿春先生充满了愧疚,感觉夏天都像是冰冷的寒冬一样。所以她便给孩子取名夏从寒,意思是夏天从此如寒冬一般。
阿春先生倒是真的把夏从寒当亲生的一样来养,对他百般疼爱,并且没再生育。他怀着巨大的隐忍之心,履行着自己的承诺。他有时候喝酒的时候,会悲从中来,毕竟这份承诺有时候想想未免也太过残忍和沉重。但他始终是无怨无悔的。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而且其实关于夏从寒是夏兰亲生的这件事情,村里也没有人知道,所以夏兰其实并不需要害怕回到村里生活。但她对阿春先生总是心怀愧疚,也因此她总是害怕真正融入阿春先生的生活圈里,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别人会在背后议论着什么,尽管别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就是那个小混混的家毕竟也在这个村子里,心里多少有点芥蒂。听说那个小混混后来真的沦落了,在外面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进了监狱,从此就再没回来过了。
夏兰看着阿春先生闷闷不乐的表情,加上他的软磨硬泡,心一软,便答应搬回村里了。
两个人的东西倒不多,请了辆搬运车,加上几个相熟的朋友帮忙,一上午就办置妥当了。阿春先生很开心,让夏兰烧了几个菜,还买了酒,请那几个帮忙的朋友还有阿南先生在院子里喝了一下午酒。
他喝得醉醺醺的,对着夏兰说:“你看,这才是退休生活嘛,在镇子里哪有这么清闲的快乐生活哦。”
夏兰扶着微微摇晃的阿春先生,“知道了知道了。喝够了,就别再喝了,改天时间多的是,改天再喝啊。”
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便散席了。阿春先生斜靠在椅子上,阵风吹的他银色的头发一阵一阵的动。夏兰摇着头扶他到床上躺下,然后在院子里收拾杯碟和桌子。
阿春先生在屋里喃喃自语:“夏兰啊,酒入肠,前事忘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