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坐在椅子上,漫无目的地收拾着东西,他不喜欢花费很大的力气去把桌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他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并不是能把桌子收拾好的人,才是有能力的人。他一边慢悠悠地把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放到桌上,一边打量着这间办公室,很简洁,简洁到他甚至找不出来什么东西是多余的,这也难怪,毕竟这里只有那两个站在那边窃窃私语的男人。韩越对于他们讲什么没有一点兴趣,因为他知道他们一定在讨论自己,讨论自己为什么会调到这里来,到这里来想干什么。韩越已经习惯了,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什么让父亲把自己调到这里来,虽然姓陈的不大喜欢自己,这并不重要。
“你好,我叫王顺。”韩越抬起头,一张普通却透着热情的脸。
“你好。”韩越伸出手,礼貌性地和王顺握了握,“韩越。”
“呃,他是米哥。”王顺指指米杨。
“哥?”韩越不解地蹙着眉头。
“是这样,他比我先来,比我大,而且目前的案子他负责,所以……”
韩越的眉头没有展开,慢慢地把目光转向了正向他走过来的米杨。
“我叫米杨,别听他扯。”米杨也伸出了手,看着面前这个人,米杨不是很舒服,他不愿意多说话,也不愿意伸出手,不过脸上的面具拉扯着他的面部肌肉,他没有办法皱眉,更没办法停止此时手上的动作和嘴里的语言,“负责人当然是陈主任,只不过完全交由我们做罢了。”
王顺笑了笑,对着韩越说:“既然这样,那么我开始把我们已经完成的部分和思路大概讲给你听一下,回头你慢慢了解了解,就熟悉了。”
韩越看看他,点点头。
几乎整整一天,王顺都没有离开韩越的位置,他很细心地把手上的工作进度分析给韩越听,告诉韩越整个工作计划和思路。韩越心不在焉地听着,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应着,虽然他那副自信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早就已经不耐烦,他没有想到这里的工作如此繁琐,而眼前这个人比眼前的资料更加琐碎,但是他知道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他一定会做出一些成绩出来,所以努力寻找着身体里的耐心,继续听着。
同样有些心不在焉的人还有米杨,他时不时地向王顺那边投去一种好似不经意的目光。韩越,不知道他到这里来想做什么,升职?凭他的背景不需要追求这个吧?打压自己?自己并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交集。那么,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里空缺的职位。可是,他需要盯着这个空缺么?对他来说,这并不能引起多大的吸引力。米杨感觉这许许多多的问题慢慢地从头脑中满溢出来,围绕在自己身边,渐渐好像开始旋转起来,转的他眼花缭乱,自己好像被卷进一个漩涡里。他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对了,自己并没有完全落水,无力挣扎,他还有他的船,那便是贴在脸上的面具,他相信自己可以凭此,对于这一点,米杨一向有足够的信心。
时间没有在意这间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各自在想着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东西并没有延缓它的步调。快要下班的时候,有一个身影搅动了这里奇妙氛围。周筱走进来的时候,除了还在说话的王顺没有注意到意外,米杨和韩越抬起了头。米杨努力想在紧绷的面具制造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他并没有成功,周筱直接朝王顺那边走过去,轻轻地拍拍了他的后背。王顺猛然回过头,看清来人后,笑着说:“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东西呢?”
王顺愣了一下:“东西?”
“票啊。”周筱被气笑了。
“哦哦,对对,忙忘了。”王顺拍拍脑袋,随机到包里翻出一张东西递给她,“我都忙忘了,还让你跑一趟。”
周筱好奇地看看一边的韩越和满桌的材料,有点不好意思,“那你忙你的吧,谢了啊。”
“你好,我叫韩越,刚调到这里。”韩越把王顺的话堵了回去,他看着周筱,眼神中的不耐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亲切和友好的光芒。
周筱点点头,“你好,我叫周筱。”
米杨看着他们,一直到周筱走的时候,他都没用成功地让微笑爬上脸庞,他并不是没有看见周筱走的时候向他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他只是装着在做事情而已。米杨觉得有一种力量牢牢地掌控着自己所有的肌肉,让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甚至连一个微笑都做不出来,他甚至有点想扯掉脸上的道具,这种感觉是以前没有过的。
韩越成功地把王顺的话题从工作转移到了周筱身上,他小声地问王顺,“你女朋友?”
“当然不是。”
“她是哪个部门的?行政?”
“财务。”
韩顺第一次觉得自己调来这里并非像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糟糕。
下班的时候,米杨看着急匆匆收拾东西的王顺,问了一句:“王顺,晚上喝点酒去?”
“下次吧,米哥。”
“怎么了?有事?”米杨看着没有回头的王顺。
“是啊,晚上有约了,我得赶去电影院,我先撤了啊。”
生活总是喜欢这样跟人开玩笑,当你已经适应了一种状态的时候,它总是会制造出一点出乎意料的东西,往往都会让人措手不及。米杨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和霓虹灿烂的街道,一种与之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像是在心里找到了一个缺口,慢慢地淌了出来,缺口被越冲越大,耳边周遭的喧闹声渐渐退去,他听到的是那心里哗哗地流淌声。米杨拿出手机,翻出周筱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在忙什么?”
两分钟以后,他收到了回答,“电影院。回聊。”
米杨轻轻地叹了叹气,忽然想起了下班时候急匆匆的王顺。真是可怕的人,米杨边想着,边一把扯掉脸上的面具,他猛地吸了一口空气,试图换出胸口压抑的东西。米杨从来不会害怕别人和他竞争,他一向视这为自己最大的优点。
当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米杨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着迎接有所改变的生活,今天他没有在床上多赖几分钟,米杨觉着连今天的阳光都散着一种力量,他甚至有点兴奋,像个身经百战的士兵又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一如既往,米杨还是第一个到了办公室,当王顺到了之后,米杨走过去:“王顺。”
“怎么了,米哥?”
“我们需要调整一下工作计划。”
“怎么了?”
“之前我们的计划比较拖沓,现在我们要比原来的计划提前一周的时间完成。”没有等王顺开口,米杨丢了一份计划书给他,“计划我已经做出来了,只要稍微把这两块的进度赶一赶就没有问题。”
王顺看着眼神透着精光的米杨,夏天刺眼的阳光,“可是,米哥,我们本来的计划也比较紧凑,在赶进度的话……”
“现在我们不是三个人了么?我们节省一周的时间,正好可以对前面还有点不是很满意的地方进行调整。”
王顺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米杨,甚至严肃的有点害怕,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默认地点点头。
安静在韩越的声音中结束,当他上班得知的第一件事情是米杨修改了工作计划之后。
“你为什么擅自修改计划?”韩越的声音仿佛都被点燃了。
“没有为什么,计划是我和王顺定的,现在也是我们俩都同意修改的。”米杨没有抬头,补充了一句,“这个案子是我们部门直接负责的。”
“那领导批准了吗?”韩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陈主任在开会,我一会就去。”
米杨没有去管韩越和一遍劝他的王顺,收拾了一下计划书,去了领导办公室,当然之前他去了一趟卫生间,换了面具。
米杨敲门。
“进。”声音透着疲惫。
米杨走进去,看着陈主任,眼中还能看见血丝,“领导,你也注意身体。”
“习惯了。”陈主任笑笑,“什么事?”
米杨双手递过计划书,“领导,我们刚修改了一下工作计划,给您过目。”
“修改什么?”陈主任刚刚松开的眉头又蹙起。
“我总结过我们以前参与的案子,虽然都勉强可以,但是事后都发现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米杨看着陈主任听得很认真,“再加上我们现在多了一个人,所以想提前一周,以便最后做一次整体的微调。”
陈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米杨接着说:“这样,不仅减少了您最后审阅的工作量,而且对我们自己的能力提高有很大帮助。”
讲完以后,米杨看着陈主任,直到看见他的眉头舒展开的时候,米杨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去做吧。”
“好的”米杨退出去,“您多注意休息。”
换回“严肃”面具的米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有点惊讶,他看见王顺和韩越都在忙着。本来他以为韩越会继续跟他争论一下计划的事情,不知道王顺跟他说了什么,韩越像突然换了一个人,只顾着自己做事情。他把目光对向王顺,看着他的背影,他觉得有点不像之前那个他很熟悉的王顺,他不知道为什么。
将米杨从头昏脑涨中唤醒的是手机的声音,他打开看见一条短信,“来你上次发呆的角落。”短信是周筱发的,他不知道工作的时间周筱找他什么事情,他想了一分钟,不是考虑周筱可能找他什么事情,而是在犹豫换一副什么面具。米杨站起身,一阵酸痛从腰部传来,提醒着他已经坐着好久了,他发现王顺不在,只剩韩越一个人还在忙着。王顺可能去厕所了,所以米杨决定去茶水间换面具。路过陈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掩着的门缝中传了出来,他听出来,是王顺的声音,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部门的负责人……你……努力啊……”虽然断断续续,但是米杨听得出来这是领导的声音。
“我……一定……”
米杨没敢停留,但是这些对话让他有些心神不宁,部门负责人?为什么领导跟王顺讲这些?难道……他没敢继续往下想。
周筱看见米杨的时候,感觉他有点失魂落魄,“你怎么了?”
“没什么。最近事情比较多。”
“唔。你上次找我什么事情?”
米杨不解,他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有事情找过周筱。
“什么记性,你不是发短信给我的么?”
米杨想起来了,可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周筱,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做,“没什么事,你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了。”周筱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时候为什么会这么天真,她觉着有些好笑,“米叔今天晚上喊我去吃饭,说是周末,你晚上去吧?”
米杨刚听到周筱说了“米叔”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老爷子。”
“怎么了?你不回去么?”
“他昨天给我打了电话,不过没说你去。我每个周末都会回去吃饭的。”
“好吧,那我们下班就一起去吧。”没等米杨回答,周筱说:“我还有好多事情,我回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