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批暖气罩终于装柜了,但是杨奕帆知道事情还没完,今年的货卖得很好,他估计再过几天,追加的订单就传过来。实际情况跟杨奕帆的预测有点偏差,几天后,日本那边确实发来传真,但不是追加的订单,而是横井的来访通知。日本方表示因为即将追加订单的关系,所以要再次视察工厂,并要求重新打样。杨奕帆暗忖,这一来,公司又得多一笔额外开支。这些日本人,你说他们小心谨慎没错,说他们假公济私也行。
这不,横井这次视察时间为期四天。四道工序,四家工厂,全部视察完毕也只需要两天,剩下的两天则是惯例的花天酒地。这次的视察视察本来就是走个场,追加订单是势在必行的,可这回杨奕帆却闯祸了。
在装潢简洁大方的办公室内,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坐在皮椅上。他单手撑住太阳穴,显得十分头疼。过了一会儿,男人猛地抬头,指着坐在对面的杨奕帆,满脸恨铁不成钢。男人说,小杨啊小杨,你这是犯什么晕呢!
杨奕帆低着头,一声不吭。可心里却反驳,我没犯晕,只是看不过眼!
昨天晚上,杨奕帆照例带横井去风雅阁消遣,刚巧是曾小小陪的酒。看着曾小小一笑一杯酒地喝,杨奕帆担心她的胃会受不了。才片刻工夫,横井就开始装醉,整个人压在曾小小身上,上下其手。杨奕帆耐着性子跟横井解释,告诉他曾小小只是单纯陪酒。可那横井色心一起,说话也不留余地,吵嚷道,婊子就是婊子,装什么纯洁。
杨奕帆听见他这么说,眼一热,冲着横井的面门就是一拳。横井没料到杨奕帆敢动手,气急攻心,马上反扑回去扑,两个人在包厢里大打出手。本来只是好言相劝就能解决的问题,最后发展到妈妈桑带着保安才能平息。
王总了解完事情的始末,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横井赔礼道歉,但横井盛怒难消,扬言取消这次的追加订单。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单单是追加的几千一万订单的问题,如果不让横井消气,很有可能影响到来年的订单,公司甚至会因此失去一个长久合作的客户。不管对公司,还是对杨奕帆个人,后果都十分严重。
王总看着杨奕帆,明白再多的责备也于事无补。他叹了口气,问杨奕帆的有什么解决办法。
杨奕帆推了推镜框,抬起头说,我觉得取消订单只是横井一时的气话,这款暖气罩在日本多个大型超市卖到脱销,但广告还在持续播出,先不说利润可观,单是为了他们公司的信誉,日本人也会继续下单的。单凭横井一个人是无权擅自终止合作的。他顿了顿,说出问题的核心所在,横井需要一个下台阶。
王总的双臂交叠于胸前,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杨奕帆的分析无可挑剔,下台阶也不难砌,只是横井这个人,恐怕不是随便有个台阶就愿意走下来的主。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杨奕帆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他马上打车到横井下榻的酒店,登门赔罪。横井一看是杨奕帆,二话不说就把门甩上。杨奕帆一直站在门外,直到横井出门。他往酒店的附属餐厅走去,杨奕帆紧随其后,一边鞠躬,一边重复道歉。横井对杨奕帆的道歉充耳不闻。
横井悠闲地喝起下午茶,任凭杨奕帆百般讨好,都没有再搭理他。一直到夜幕降临,杨奕帆提议到居酒屋去用餐,横井才傲慢地哼了两声。
这家居酒屋环境优雅,老板是日本人。他对食物品质的要求极高,店里所有的原料都要从日本空运过来。虽然价格比一般的居酒屋高出两三倍,但仍然客满如云。它不仅吸引想品尝地道日本料理却无法远行日本的食客,更有不少在穗定居的日本人到此地缓解思乡之情。
横井起初只是觉得气氛不错,后来他仔细一听,发现店里有不少日本人,便故意在宴席间高声训斥杨奕帆。不管横井的话有多难听,杨奕帆一律点头道歉,并一杯接一杯地罚酒。在一整天粒米未进的情况下狂喝酒,杨奕帆很快便脸色苍白,感觉胃部翻滚。跟杨奕帆的狼狈不同,横井倒是在一帮日本同胞的瞩目中重新建立起被杨奕帆一拳打蔫的自尊。
横井还没完全消气,他往餐单上一指,把每个种类的酒点上一杯,随后让老板拿来一个盛拉面的大碗。所有酒在同一个碗里,横井将混合酒推到杨奕帆跟前,直白地说,喝了它,昨天晚上的事就一笔勾销。
杨奕帆连想都没想,端起碗,仰头就喝。他足足花了十分钟才把酒喝完。在酒精的熏染下,杨奕帆的脸变得十分勾人。横井顺势勾住杨奕帆的肩,色迷迷地凑到他耳边说话。
一股冲上喉咙的酒气成为杨奕帆推开横井助力,他踉跄地往洗手间走去。死命地撑到关上门才哇啦地呕吐起来。胃部的翻腾侵蚀着他最后一丝清醒,杨奕帆不断地提醒自己,至少坚持到把横井送回酒店,这个台阶才算彻底下完。
他出了隔间,扶着墙走到洗手池边。在杨奕帆差点一头栽进洗手盆的时候,旁边的人眼明手快地将他捞起来。杨奕帆嘴里不停地念叨,送横井,回酒店。可意识却挣脱了控制,越来越飘忽……
一觉睡到中午。阳光十分炙热,热力让蜷缩在床上的人慢慢地舒展身体。杨奕帆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环顾陌生的房间。他的记忆停留在居酒屋的洗手间,连自己最后怎么从厕所出来都不记得了。他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出了卧室有一条走廊,走廊的另一端是客厅。此时,客厅里窗户大开,阳光倾洒满屋。杨奕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房子的主人究竟是谁。在他举棋不定,不知应该不应该再到处转转的时候,杨奕帆听见开门的声音。
他呆站着,直到一个陌生男人来到跟前。
男人说,我出门之前你睡得正熟,就没有叫你。卫生间里有新的毛巾牙刷,你先洗漱一下,我炒两个菜,很快就可以吃饭了。语毕,男人还举起手中的塑料袋,露出十分温和的笑容。
虽然对方的提议很好,但杨奕帆印象中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对方看出杨奕帆的困惑,他显得很失望,敛去笑容试探道,你不记得我了?
看杨奕帆摇了摇头,那人顿时泄气了。他忽然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放,快步冲回卧室。不一会儿,男人身穿白色大衣跑了出来,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朝杨奕帆挤挤眼,现在呢?
这副装扮勾起杨奕帆的印象,他努力地回想,嘴里念念有词,白色,白衣,白大褂,医生?医生!你是曾小小的主治医师!
男人松了一口气,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叫路千行。
杨奕帆在樊城里的路口,遇到曾小小并将她背到医院,这是缘分;路千行在居酒屋的洗手间,捡到杨奕帆并将他带回家,也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