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林待了两天,我心急火燎的,担心江东的局势,可是,我要等子期到来,见到他,我们才能一起南下。
子期果然按时而来,看到我他明显是惊讶的,但是很快又镇定了,看的出来,这么多年的苦难使他已经真正成为一个男子汉了。我们天南海北,聊东聊西,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那晚,他说了很多,我才知道他找的是看守仓库的事,我知道他有多么委屈多么无奈,任何一个心高气傲,身怀绝技的年轻人做着最低贱的事,心中不免会煎熬抑郁痛苦的,于我而言,宁愿饿死,也不会做低贱之事。这几年间,他确实吃苦了,但也确实成熟了!泪尽酒酣,“子期,跟我出山,去实现我们多年前许下的诺言吧!”我看着子期,我们的眼神交汇时便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那一晚,我们都醉倒在了小竹屋前。
连绵的暴雨,使我们的行程一拖再拖,我和虞姬同骑乌骓,奈何子期与燕儿骑的马实在难耐长途之苦,我们只能走一阵歇一阵,迁延时日。
一日,已到泗水郡蕲县,再往前走便可进入会稽郡界了,我们便放慢前行。本是天晴之天,突然间天又暗了下来,眼看着又要开始下大雨了,看着阴暗暗的天空,再看看虞姬与燕儿,两人毕竟是女儿之身,长途跋涉早已虚弱不堪,再也受不住淋雨之苦了,四处一望,竟是荒野平地,难找到一个避雨之处,我们只得一阵疾奔。幸好,奔不过两里,便看见一座巨大的院子,稍走近点,便知此处因是哪一大户家族祭祀祖先的宗庙,可是,从外面看,早已破败不堪了,管他呢,有地方避雨就行。这时,一个晴天霹雳下来,暴雨倾盆而至。
推开破旧的大门,我们几人都吃了一惊,此处确实破烂,可是没想到此处早已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屋子,连大院子中都已塞满,实在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看这群人样子,当是去北边服役的徭役,我们的到来似乎也吓了他们一跳,几百双眼睛盯过来,我们也吓了一跳,继而看到虞姬,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看穿了,估计都在想,这个时候怎么在此遇到如此一个天仙似的美女呢。看着那些人的目光我实在有说不出的厌恶,也没办法,爱美之心,也算人皆有之,不管是贵族也好,黔民也罢。虞姬被众人盯的低下头,我都感觉到她心跳了。我和子期一人护着一个往里面走,没费多大劲,众人都纷纷自动的让开了,我想这都是因为虞姬之故吧!
走过院子,里面是一间破落的大厅,看起来还挺宽敞,奇怪的是里面的人比外面的人要少的多,走进去我才发现,原来这里面还有四个秦国军吏啊,难怪如此霸道,四个人便占了一半的地方,仔细看看,这里的人加起来应有五百人到八百人之多吧!黑压压的一片云,我们进去后,那四个军官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估计也是看到虞姬了吧!一双双贼眼似的盯着虞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按我的脾气,当时便想上去了结了这四人,虞姬知道我的脾气,生生的拉住了我,她不想惹事,我知道。
“兄弟,你们来这边坐吧!”另外一边角落的一人叫道,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大汉笑着向我们打招呼,他长得甚是魁梧高大,孔武有力,虽然看上去满面胡渣,形象有点邋遢,但是与众徭役相比还是感觉有很大的不同。我冲他笑了笑,却没有走过去,我看那边实在是太过拥挤了。
“麻烦你们挪个窝,去外面院子里凉快凉快。”我径直走到四个官差面前,他们四人看着我,似乎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其中一个官差拿着剑柄指着我,看上去凶神恶煞,想要一口将我吞掉一样。
众役民也全都站起,直勾勾的看着这边,一个个惊讶的张大了嘴。
“第一,我话不会说第二遍,第二,我讨厌别人拿剑指着我,第三,你不可饶恕。”我双眼扫过去,只见那位拿剑的官差开始恐惧。
“你知道???知道???与官???官差作对???是犯法的???吗?”他害怕的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我能想到我给他的巨大压力,他被我的杀气逼的不断后退,我很喜欢这种感觉,看到别人的恐惧,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让别人恐惧,另外三人见状不好,已经拔出了手中的剑。
“羽哥哥。”虞姬叫了我一声,我看向她,“千万别弄出人命。”她说道,她眼中温柔的目光消散了我的杀气,我点了点头。四个官差被我一前一后扔了出去,一个个鬼哭狼嚎,在地上躺了许久后,他们爬起来想走,“如果你们谁再敢往前一步,或许他永远别想再走路了!”我冷冷的说道,果然四人一步也不敢动了,我知道我刚刚的目光已经杀死他们的心了!这里的一幕只看的几百个役民目瞪口呆,他们似乎平时也是受这几位官差欺压惯了,此时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他们说话。虞姬子期和燕儿坐了过来,这里有现成的火,她们似乎感觉到温暖点了,脸上也现出了血色。
“羽哥哥,这里的地方这么大,你看他们还有许多人在外面淋雨呢,你叫些人过来这边,好不好?”虞姬轻轻的说道,我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子期便走了过去。
“壮士,在下陈胜。”“在下吴广,我们是这批徭役的屯长。”为首二人向我鞠躬道,陈胜便是刚刚叫我过去之人,我向他们点了点头。
“大叔,你们叫外面还淋雨之人快点进来吧!这么大的雨别让他们淋坏了!”虞姬靠在我的肩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多谢这位姑娘。”吴广说道,便让外面院中之人都进来了,院子中只剩下了那四只秦狗瑟瑟发抖。
“这位姑娘好像抱恙在身?”陈胜道,我看了看虞姬,发现确实有点虚弱。
“周文,我们还有点粮食,快点去熬点热粥。”陈胜吩咐旁边的一位汉子,那位汉子去了,燕儿也跟着去了,看的出来,这位陈胜在这群人中还很有威信,我对他改观不少。
“壮士,我可以向你讨个情么?”陈胜道。
“别叫我壮士了,我叫项羽,他叫虞子期,这位么,是我夫人,虞姬,那位是婢女燕儿。”我笑着说道,虞姬听到我当着这么多人说她是我夫人,脸已经红的发烧了。
“楚氏项族,那定是项燕将军后人了?”只见众人都站起朝我拜了一拜,爷爷在楚地深受百姓爱戴,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丝毫未变,说实话,原本我是瞧不起这些任人宰割的黔民的,他们如此倒让我不知所措了。
“众位快请起,项燕将军是吾祖。”我扶起了陈胜,众人也起了,陈胜确实有些见识,从我姓项便能联想到我是爷爷的后代。
“你们这时候是去哪里服役?”我问道。
“我们都是闾左贫民,此次徭役听说是去渔阳戍边,哎,已经出发一月了,没想到大雨使我们滞留于此,如果再不放晴的话,我们恐怕是要误期了!”陈胜说完叹息一声,谁都知道,秦国徭役不能按时到达目的地,全体役民都是要被处斩的。
“对了,项公子,你能不能让外面四人进来?”陈胜继而说道。
“为什么?难道这四人还是好人?“我奇道。
“不是,这四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今天在此吃了这么大一个苦头,明天你们一走,他们定要拿我们这些役民出气了,这一段路程还远啊!”这是吴广说的。
我一听,脸上一青,火冒三丈,若不是虞姬靠在身上,定要站起踢吴广两脚,“你们九百多人,难道就如此被这四人作践吗?你们一人一口吐沫都可以淹死他们,怎还容许这四人欺压凌辱?”我大怒道,他们众人也被我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才想起来他们是黔民,是最底层的黔民,长久的被欺压惯了,“可是,大秦律法规定,民不与官斗,我们敢拿他们怎么样呢?”吴广叹息道,陈胜一言不发。
“自己是羊,活该被狼欺压。”我冷冷的说了一句,“狼羊是天生的吗?不,因为自己觉得自己是羊,所以他一辈子只能是羊!”我接着感叹一句,只见陈胜一言不发的走到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似乎是我的话感触了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喃喃自语,虽然我此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我能感觉到陈胜此时身上发出的气势,我隐隐觉得陈胜与我刚进来时见到的那个陈胜不一样了,但是具体哪儿不一样,我实有说不清楚。这时候,燕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我接过来给她喂着吃,也不在管众人,“羽哥哥,让那四人进来,好不好?”虞姬既然发话了,当然也没什么说的了。
第二天,天刚微亮,我便带着虞姬走了,说实在的,我心里一直急着江东的事,现在江东还没有消息,说明叔父还未动,估计是在等我吧!所以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江东。
另一方面,我是不愿与这群黔民为伍,我承认我无法理解他们的痛楚,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委曲求全,我确实不喜欢逆来顺受之人,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站着死,而不会躺着生。不过,这次我也算是看错人了,陈胜吴广不是一般的黔民,很快这便得到了证实。
我不过刚过江,便得知一个使人震惊的消息,陈胜吴广领导的大泽乡起义很快已经席卷了整个中原大地,斩木为兵,揭竿为旗,陈胜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传遍了大江南北,此时我才真正的体会到当初陈胜在那破屋中说的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听来,早已和当初有了不一样的心情。特别有种,特别痛快,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该说的话。霹雳一声惊雷响,世道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