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经过一番询问,找到了许升的家。这是一件低矮的破旧泥房,处在村子的边缘角落。房子周围有一段破损的泥墙,围出了一片三百来平米的小院子。费益民推开没有上锁的院门,看见院子里杂草丛生,垃圾飞舞。左手边有一个小棚,里面堆放着废弃的石碑和石料。
魏队长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问道:
“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
魏队长又继续敲门,仍无人回应。
费益民在一旁说:
“魏队,看这门窗上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这里肯定很久没有人住了。”
魏队长看见房门的门锁也已经上了铁锈,确信房子已经被闲置了很久,他便奋力一撞,把门给撞开了。三人便一起进入了屋内。
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酸臭味,里面摆设着陈旧发黑的家具,其中唯一的家电就是卧房里的一台黑白电视机了。虽然房子里的陈设显得很穷困,但费益民还是发现房子里的物品摆放得比较整齐和有规律。主人临走前显然做了很细心的收拾。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黑白全家福照片,费益民从中看到了许升原来的一家四口,父亲、母亲、幼年许升和他的妹妹。但照片有被撕碎的痕迹,镜框的玻璃也被敲出了蛛网般的裂痕。全家福的下方贴着好几张老式的破奖状,上面全是许升上学时因为成绩优秀而获得的嘉奖。
费益民走进了许升家的卧房,看见木床上被褥已经被收走,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木板。木床底下摆放着许多空酒瓶子,还有一个大纸箱。纸箱里放着一摞书,当中有《拿破仑传》这样的伟人传记,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色情小刊和罪案小报。
在费益民搜查床底的时候,顾志华也随手拉开了床头柜的一个抽屉,他惊异地看见里面有许多女式的耳环、手镯、戒指还有手表等等。
顾志华说:
“这家伙不是没有结婚吗?这么多女人的首饰。”
费益民走过去一看,这些首饰都是廉价货,而且款式和大小五花八门,似乎不像是同一个女人用的。而其中的几块手表也不像是女式的。
搜查玩许升的家,三人并没有发现有关许升踪迹的线索。魏队长便说:
“看来嫌犯不在这里,走!我们收队,明天再来查。”
费益民却说:
“等会儿吧,魏队。我想问问这里的村民,看看能不能问出点其他线索。”
魏队长不耐烦地说:
“咳,这些农民能知道些什么!要去你们自己去吧,我在村口外面等你们。”
说完,魏队长顾着自己先走了。而费益民和顾志华则继续在村子中打听询问,后来找到了比较了解情况的村支书家中。他们说明身份和缘由后,向村支书问起了许升的情况。
已经五十多岁的老支书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说:
“你们公安局的?许升他又犯什么事情了吧?唉,可怜,许老二家那娃儿呀,打小就没人疼,不然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费益民问:
“他小时候怎么了?”
老支书说:
“他爹妈离婚了。他爹许老二也真不是个东西,一直在村里修石碑。钱不好好挣,平日里就爱喝酒赌钱,喝了酒就打老婆孩子。他媳妇自嫁到他家来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整天不是挨骂就是挨打。许升那娃也一样,有一年吃了他爹下酒的花生米,就被他爹拖到雪地里用皮带抽了一顿。”
“我记得许升六岁那年,他娘受不了他爹的打告上法院离婚了。许升被判给了他爹,他妹妹判给了他娘。许升他娘搬走的那一天,许升是抱着他亲娘的腿哇哇大哭,他是舍不得他娘走哇,留下他和他那个恶棍老爹肯定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的。”
“许老二离了婚以后,脾气变得更差了,对许升这娃完全不管。有一年娃儿出疹子,发烧了好几天。许老二把他扔家里也不去送医院,只顾着自己在外头赌钱。还是我看许升那小娃可怜,把他带到卫生所里吊了盐水吃了药才好的。”
费益民想起许升家贴的奖状,便问:
“许升小时候是不是成绩很好?”
老支书说:
“那是,那娃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他九岁才去上学,他爹原先不管他,也不给他书念。村里大伙儿劝了,他才让娃去村里的小学上了几年。许升那孩子学习可认真了,回回都考前几名。要不是他爹……咳,估计都能考上大学。”
费益民问:
“他爹怎么了?”
老支书说:
“他爹就不给他念了,说是供娃上学费钱,还不如给自己赌。许升刚读完初一就辍学回家没再念了,在家帮他爹凿石碑。但他哪儿愿意和他爹一起待在家,15岁那年和他堂哥一起外出到县城里打工去了。前几年,他爹走了后,他还回村里住过一段时间。”
费益民想了解许升外出打工后发生的事情,就问老支书:
“您知道许升的堂哥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吗?”
老支书说:
“叫许定远,住县城里,说是包工地做铝合金的。”
向村支书表示了感谢后,费益民和顾志华便回到了村外。魏队长此时还在车子的旁边和下属闲聊,他看见费益民和顾志华沉默不言地走回来,便问:
“问出点什么成果了吗?”
费益民回答说:
“倒不是说有什么结果。我是听了老村支书讲起嫌犯小时候的身世,觉得这个人必然会心理扭曲。没有母亲的关爱,父亲又经常打骂,他内心累积的怨气需要找一个发泄口,就会对无辜弱小的人付诸暴力。另外,嫌犯上学时成绩优秀,看他的房间物品整齐,还备着书刊报纸,表明这个人智商不低,而且是个狡猾心细的人。我们要小心对付。”
费益民的脑子全是对许升为人的分析,没有正面回答魏队长的话。魏队长听得不明所以,认为费益民没有问到线索,就说:
“没找到人是吗?先会局里咱们再好好研究下一步行动。”
费益民说:
“不用了,魏队。我问到许升有一个堂哥名叫许定远,在县城里包工地做铝合金生意,你知道怎么找到他吗?”
魏队长身边的一个警员说:
“你说许定远吗?我有个朋友认识他,他在县城有个铝合金窗店面,解放路135号。”
魏队长说: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抓他。”
费益民连忙说:
“魏队,先别急。我们还不能确定许定远窝藏了嫌犯,你最好派个人带我们去一下许定远那里,等我了解情况之后再说。我已经让村支书帮我们注意许升家的情况了,一旦出现嫌疑人,我们再抓人。”
魏队长不满地说:
“真麻烦,随便你吧,我先回局里了。”
说完,他叫身边的那个警员带费益民去许定远那里,自己则带着其余的警员回去了。
费益民和顾志华坐车来到了县城许定远的住址。许定远此时正在自己的店里计算账目,他看见有警察来找他,却非常平静和冷谈,依旧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费益民走到许定远身边,问道:
“我们是公安局的,你是许定远吗?”
许定远答:
“又来找许升的吧,我早说了,他跟我没关系!”
费益民又问:
“你这两天有没有见到他?”
许定远答:
“他不是在东海打工吗?我两年多没见到他了,估计死了吧。”
许定远对许升充满着不屑和埋怨。
费益民说:
“我怀疑他在东海涉嫌5起杀人碎尸案,想多问你几个问题。”
听说堂弟犯下大案,许定远有些惊恐,他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换了个语气说:
“他杀人可真不关我的事儿啊,我们老许家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出了许升这么个玩意儿我们也没办法啊。警察同志,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帮你们尽早把他给抓起来。”
费益民便问:
“我们得知许升15岁的时候就和你一起外出打工,我们想知道那段时间的事情。”
许定远答:
“那段时间……刚开始,许升这小子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不爱说话,一天到晚憋不出几个字来。他脾气也很差,惹了他就要喊打喊杀的。我记得有一回有个小流氓欺负了他,他就拿板砖和人家拼命,结果把那人打伤进了医院,赔了好几百块钱。”
“那时我带着他到处打工,在工地里背过砖,在省城的玻璃厂里裁过玻璃,还去新疆摘过棉花。不过这小子最爱干的,是在邻县的一家录像厅里打杂放录像片,那里工资很低他也干了一年多。他说是因为他喜欢看录像片,在里头上班不用掏钱买票。”
费益民问: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堂弟有变化的?”
许定远说:
“应该是我叔,也就是他爸死了之后。十年前,我叔上邻村喝酒,喝醉骑自行车回来掉进水沟了淹死了。许升反而特高兴,口口声声说:‘死得好,死得好!’在哪儿之后,许升就变得斯文,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没事儿就爱买书看报。他回了老家,花钱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在县城里跑运输。干了一段时间因为偷东西,被公安局抓去劳教了两年。出来之后我看他可怜,就帮他介绍到日升装饰材料公司里做保安。当了保安没两年,就跟单位一个经理闹矛盾。他就辞了工作继续出来开三轮,后来考了驾照,攒了点钱自己跑去东海了。不过我听说那个和许升闹矛盾的经理后来得罪了黑社会,被人寄了一双断手敲诈,也从吴能搬走了。”
费益民又问:
“许升结过婚吗?”
许定远说:
“没有,像他这样没钱有蹲过牢的穷小子哪个姑娘愿意嫁。在被劳教之前,倒是和一个邻县的姑娘谈过朋友。我许升讲过,在他被抓去劳教时,这个姑娘还说会等他出来。没想到,等许升释放出来,那姑娘已经嫁给别人了。许升那个生气啊,我看他是天天喝酒,经常找到那女人家门口,囔囔着要杀了那女的。那女的家人报警,许升就为这事又被派出所拘留了好几遭。最后那女的一家被闹得没办法,就搬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费益民拿出了他在许升家中找到的那张女人相片,问道:
“你认识这个人吗?”
许定远答:
“这就是我说的这个女人,骗了许升的。”
费益民似乎有点明白什么,他又接着问道:
“那他还谈过其他女朋友吗?”
许定远回答:
“应该没有,我说了,像他这样的穷小子没姑娘会看上他的。如果他谈了,我肯定知道,他没朋友,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又问道:
“许升在这里还有其他住的地方吗?”
许定远说:
“没有,因为村子离县城近,他都是回家里去住的,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费益民觉得问得差不多了,便向许定远告别说: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看见你的堂弟,请务必告诉我们公安局。”
许定远说:
“一定一定,我一直都很配合你们的。”
离开了许定远的家,顾志华向费益民小声问道:
“这个许定远会不会有问题,他说不定会包庇嫌犯,给他藏身的地点。”
费益民说:
“看这个人的样子,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他已经挺烦许升的了,不然不至于把那么多情况详细地告诉我们。唯一可能的,是许升会主动来找他。要不你留在附近监视着他,看看许升会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