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我的眼神落到卧室里的一个书柜上。那个书柜还没有放满，可能就是放置最近的收集本的柜子了。
我径直走进卧室，又提起菜刀敲破了这个书柜的玻璃橱窗，我直接拿起了最后一本黑色的书。
这一本只标注了年份，没有写月份。我打开书，从头开始翻看，希望找到我想要找的答案。在这本书中，我看到了这条记录。
2013.7.4
女生，13岁，白皙皮肤，爱穿黑色衣裙，难以接触，少言。
我拔下了一根自己的头发，和笔记本上比对了一下，我敢肯定，这头发是井语的。
我又继续往前翻了翻，看到了其中一篇记录是用红色的笔写的。其它的记录都是用黑色的签字笔，唯独这一页用了红色的笔，因此很显眼。
2013.5.2
今天值得纪念，第一次用上帝的视角收集到心爱之物。感谢这个女生，因此，我记录下她的名字，小楚。
看到这里，我皱起了眉，从这一页开始，我往后翻，发现每一个记录所描写的女生都是13、4岁的初中生，而在此记录之前，女人的年纪都没有任何的规律。
这条血红的记录就像是一个里程碑一般。
小楚。
这个名字不仅出现在井语的日记里，又出现在纪伯海的记录中。
它就像是一个魔咒箍住我的心。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尸体的模样，她铁青的脸和满脸的污渍让我辨不清她到底长成什么样，不过，那感觉倒是像极了井语给她配的那朵紫色的三色堇。
三色堇又别名蝴蝶花，原产欧洲，有黄色、紫色和红色这三种颜色。井语最喜欢紫色的三色堇，她说这花的基调配她的性格，紫色三色堇的花语是什么来着？
我努力回想，这花在外婆家的后山上很多，每次和妈妈还有井语回外婆家，井语都会采很多回来，她几乎不跟我说话，只是默默地摘着花，而我就要那样无聊地一下午都陪着她。
哦，想起来了，那花的花语是——沉默。
8
纪伯海没有心情上课，他将下午的每一节化学课都安排成自习。纪伯海在思考着小楚的事，还有，井语的事。
这节化学课正好是井语班上的课，纪伯海原本想找井语谈谈，但是井语却不在。
她到哪里去了呢？纪伯海有些心烦意乱，她是在刻意躲避自己吗？
这个女生似乎没什么朋友，纪伯海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但有一个人说，她中午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纪伯海的课并不是下午第一节，如果单单是为了躲避自己，应该用不着从下午第一节课就开始翘，纪伯海心想。他坐在讲台后，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看着井语空空的位子，想起了井语刚入学时候的样子。整个班级里，井语显得非常突兀。所有的青春期的孩子都打扮得五颜六色的，透着青春的气息，但井语永远都是一身黑色，就像和着丧曲的舞女。
尤其是她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特别引起纪伯海的注意。
对于纪伯海来说，她几乎是神圣的，她浑身的气质告诉纪伯海，不要靠近我。
然而，第一次让纪伯海对于井语身上的神圣气质的看法有所改变的是那一次事件。
大约是初夏的某一天，已经下了晚自习很久了，纪伯海由于批改作业加了班，等他收拾好东西往回走时，整个学校都只剩他一人了。纪伯海在单车棚里找自己的车，他偶然一抬头就看到黑黢黢的教学楼里有一盏灯是亮着的。
经过纪伯海的仔细分辨，那似乎是女卫生间。
是忘了关灯了吗？
纪伯海并不想多管闲事，疑问只是在脑子里闪现了一下，他便继续找车。可当他正准备低头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幽幽地打开了，里面探出了一个女生的脑袋。
那女生只是在外面瞄了一眼，然后就迅速地退回到卫生间去。
有人在里面。
纪伯海认出了那个人的脸，是他所教的班上的一个女生。
小楚。
这么晚了，她在那种地方干什么？
纪伯海盯着卫生间的门，他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的脚步便不随他的意念，鬼使神差地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卫生间的时候，纪伯海便听到从里面传来女生的叫喊。好像不止一个女生，听声音至少有五六个。
她们好像在吵架。
确切地说，她们在同时骂一个人。
校园暴力。
纪伯海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词汇。他对学校的暴力事件早有耳闻，孩子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这个世界上总会存在一些不被群体所接纳的人，她们并没有什么害处，也没有妨碍到别人的生活，但就是因为她的格格不入，就让其它的人感到不安，这种不安让其它的人狂躁，这便引发了暴力。
欺凌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它是一种只可意会的东西。
不过，这样的解释，就像是在说，哎呀，你活该被欺负！
纪伯海的手扶在门把上，他听了一会里面的咆哮，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声音忽然就停了下来，世界变得异常的安静。
纪伯海的脸呈现在五个女生的面前，他的出现让暴力停止。
但是纪伯海知道，这种停止只是暂时的，随后的暴力会变本加厉。他的出现，只不过给那个被欺凌的女生带来了短暂的休憩。
就像是患了失眠症的人，安眠药对于他们来说，不是解脱，而是慢性毒药。
纪伯海看到那张惨白的肮脏的脸的时候，他不感到意外，但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五个女生中间围着一堆黑色的杂物，那黑色的杂物抬起脸，毫无表情地盯着纪伯海。
这黑色的杂物不是别人，就是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的井语。
一股尿骚味从井语的身上散发出来，她的脸上还糊着一些褐色的东西，配上卫生间的背景，让人浮想联翩。
孩子们并没有给井语造成很明显的身体上的伤害，她们现在的手段变得更加高明，学会了运用人类的弱点，进行精神上的攻击。
就如同趴在地上的井语，她的高贵，她的干净，完完全全都变得支离破碎。
尤其是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已经全然被破坏了。
多么美丽的头发啊，竟然就这样被弄脏了。
这群愚蠢的人类！
暴殄天物。
纪伯海感到愤怒，忽然，他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五个女生看起来被吓到了，她们瑟缩成一团，谁都不敢吱声。
纪伯海仔细看了一圈，小楚就混杂在其中。她的头发变短了，估计是因为那天自己把她的头发剪了一截之后，头发变得不齐了的缘故吧。小楚站在四人的后面，她似乎并没有参与迫害，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沉默的旁观与施害者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你们以后可不许这么做了，知道吗？”纪伯海装模作样教育了五人，然后说，“赶紧回家吧，老师不会跟别人说的，你们也别再继续错下去了，好吧？”
从五人的表情中，纪伯海可以看出，她们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井语也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她杵在那就像是一根木桩，毫无生气。
纪伯海没有将这个故事告诉任何人，他也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清楚，这种事情是不会停止的，它就像是长在身上的毒瘤，割了还会再长，只有井语自己能够解放自己。
将自己焚毁，连同身上的毒瘤，一起消亡。
那一头被玷污的秀美的头发，只有她自己才能够拯救。
与此同时，纪伯海的心里又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阴谋。
他丢下井语走出卫生间，叫住了那五个人。
就在这个夜晚，他们达成了一个邪恶的协议。
纪伯海为自己的聪慧而高兴，原来这种毒瘤一般的暴力会在某一天让自己派上用场呢。
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
思绪回到现在，纪伯海看着空空如也的位子，他有些怀念那个夜晚。正因为那个夜晚，让他能够如鱼得水地收集头发了。
那五个女生成为了他的爪牙，只要他想要谁的头发，这五个女生就会去帮他实现他的愿望。
当你抓住了一个人的把柄，就好比得到了一个可以无限次使用的阿拉丁神灯。
不断地摩擦，不断地实现愿望。
这真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9
书柜中那些保存着细密的发丝的收集器像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婴儿，它们只能坐以待毙，但我并没有能力将它们全部都带走，所以只取了最后一本。我想，这足够可以让纪伯海抓狂了。
此外，我还动了一点小心思，我从最后一本书中选出了四个人的头发，然后我将其中一根撒在地上，一根放在书桌上，一根放在床上，还有一根放在了客厅。
我怕会有风把这些头发吹走，所以我一共放了四根，我想应该至少会有一根被纪伯海发现。这样，纪伯海就会认为是头发的主人闯入了他的宿舍，偷走了他的书。
嫁祸。
这四个人不是我随机挑选的，我认识她们，她们就是经常欺负井语的那几个人。
我和井语的学校离得不是很远，偶尔也会有产生交集的情况。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看到那种场景。
井语被欺负的场景。
她们有的时候揪井语的头发，有的时候让井语帮她们买东西，甚至会踢打她。我记得那次，我和同学一起去咖啡厅，正走在路上就碰到那几个女生围着井语，将她的书包扔在地上。
井语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
我很少看到井语的脸上会有表情，但那一次，她的脸上产生了一种期待，我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但是，我没法去做什么。我正在跟我的朋友们一起约会呢，我可不想让她们知道我有那样一个没用的孪生妹妹，这样，她们会嘲笑我的。
如果被她们知道我有井语这样的妹妹，我都能想象，她们肯定会立刻看不起我，然后会像孤立井语一样孤立我呢。
我生硬地别开了眼光，继续和朋友聊着天，走进了咖啡厅。
我其中的一个朋友忽然说，你看，那个女生是不是长得很像你？
我赶紧挡住了友人的眼光，说，哪有，赶紧进去吧，大家都等急了。
那天，我和朋友们玩得很开心，也不知道后来井语变得怎么样了。
她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我想，她应该早就适应了吧。
我看着那四根头发心想，还真是巧啊，最后一本书中就收集了这四个人的头发，真可谓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根据书中的记录，我把这四个人分辨了出来，她们的体貌特征很有个性，我想我不会弄错。
我布置完这一切，就离开了纪伯海的家。
除了从纪伯海家带走那本记录着他的胜利品的书以外，我还带走了一样东西，那也是纪伯海的最爱，这对于我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那是我从纪伯海的梳子上弄下来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