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威胁没了,怕什么,燃眉之急是先填饱肚子。派克的狗胆子真是有增无减,完全不似先前被追的狼狈样。
包里有吃的,那是以备不时之需,譬如在一些不容易吃到东西的地方,拿出来顶一顶,但凡所处有东西吃,何必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人活着充其量不就是贪个口欲之福!再说,好歹来到异地,总得尝尝当地的美食吧。我俩的想法完全相同,那就找呗。巷子里支支岔岔九曲十八弯,我跟派克走着寻着终于找到了吃饭的地方。店里冷清,店主坐在门口,脖子伸的老长,不停地在张望。我俩坐进店里,唤着老板:弄点吃得。他嘴上光说好就是不挪屁股。
派克走近问:看什么呢?连生意都不做了。
这时我听见外边开始喧闹,之前的阴影还未散去,便心绪烦乱的想,难道那些脑子抽筋儿的人来了!
派克此时跟店主都出了门站在巷里,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一边,喧闹的声音此刻更甚。
怎么回子事儿?我也离座往出走。刚至门口就看见一群人跑了过来,他们性别不同,年龄不等,人人露出一水儿的大白牙,每位手中都托个小盘,盘中盛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等五颜六色的染料,抓起来就朝他人身上洒,没有不中招的,个个成了五彩斑斓的样子。不容派克躲,已然成了花花绿绿,变作花布的店主不怒反喜的跑回店里,端起桌上盛着颜料的盘子就要奔出去,我一把拉住他,忙问:干嘛呢这是?是不是行为艺术,一个个儿的都把别人装饰成人体彩绘。店主满脸喜庆道:过节呀,大家正高兴的庆祝。
什么节?店主顾不上回答,挣脱我的手就一盘子扑向陌生人的脸。
派克咋呼呼的进来,身上的颜料也随风染到了我的身上,我往后躲,被派克拽住,拖着往外,一块儿来么。
我没换洗的衣服——哎呀!别人已经向我施难,我必须予以还击,转身操起盘子就加入了混战。
人群手臂挥动,各色的粉尘在空中竞相弥漫,大家沉溺其间,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嘴里却喷出无数污言秽语。
人群一阵骚动,远处的呼啦朝这厢涌来,一群女人操着棍棒,正追打男人,下手极狠,男人们且躲且笑,就算挨了家伙,只是疼的叫喊并不还手。眼见那些打得爽快的女人过来,我拉住店主问:这是干嘛?
店主笑道:女人打男人,这是节日的一部分。平时女人独自操持家务,不仅受累,还得受苦,男人从外边回来,受了气不敢冲别人发,就把老婆当成出气筒,欺负体己人,女人受了一年的气,便趁着节日一股脑儿地发出来,这叫痛则不通,通则不痛。男人一年364天赶上闰年365天当家做主,只有今天是女人翻身成户主的时候,男人全得受着,不能还手,谁受不了谁就会被耻笑。
话音未落,女人们冲了过来,我看见一位身着纱丽,手上脚上挂着铃铛,拥有小麦肤色的女子,她薄纱遮面,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此刻我脑中起了一段旋律,刚美着,一棒子抡到了身上,我失了痛觉,只是痴痴站立原地,眼见女人的面纱拂过我的脸惊鸿而过,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棍棒过去,散开的人群重新汇聚,一些人拿着金色的铜壶给大家分发杯子倒着喝的,我有幸分到一杯,那是种奶白色的液体,入口微甜又微涩,下肚后暖暖的感觉在身体铺开,头有些稍昏,醉的意味在眼中扩散,瞬时,耳中听见了音乐的符动,所有人围成圈儿开始载歌载舞,那双大眼睛又出现了,她如一朵盛开的荷花,在圈儿心美丽的绽放,一时间,除却音乐一切都消失空净,我唯一所见的只有一抹红,她在晃动晃动,撩人的双眸像是波普,到处都是,处处皆是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啪——!什么东西打醒了做着白日梦的自己,我抬手在早就花了的脸上一抹,瞅道:黑呼呼的什么东西?
哇——!派克扑过来搂住我叫唤,又开始牛粪大战了!
我用胳膊挡着飞来的粪块儿,去寻找那双大眼睛,她不见了。
待欢腾过去,我跟派克身上已经脏的不成样,刚才随着大流移动,现在晕了菜,辨不清方向,突然腹中有恙,派克愁眉不展的捂着肚子,哎哟道:我得上厕所!
我俩又赶到了一块儿,闻着味儿好不容易寻到一简陋的排泄处,那地方对外敞开,也没个遮挡,就这都人满为患,外边还有排队等候,清一色老爷们儿,他们可真讲究,方便完直接上左手擦,然后再到旁边的水管去洗。那些人全部是节后的模样,看来不单我俩是这种情况。
我怀疑是喝那东西闹的。派克咧嘴分析道。
现在说啥也晚了,赶紧找地方!彼此脸色难看的在巷子里东钻西窜,迷迷瞪瞪的找到一片荒草丛生的开阔地,瞅着四周没啥人,就赶紧跑进去,原本顾虑自己不讲公共卫生,心里还有点惭愧,没成想两脚都踩了雷,遂一边痛骂先前在这里解决的人公德心的缺失,一边脱了裤子解决生理问题。啊——!随着一长串不好形容的声音喷薄而出,刚爽快的任之继续,就听见草丛外有人走近,心想:又一个寻厕不及的主儿!却听见一个女声的呼喊:放开我,救命啊!
派克拨开草丛小声对我说:有事儿!
我知道有事儿,而且是我最最讨厌的事儿,有那么多劲儿,去找活儿干呀,挣了钱肯定有消费的地方,不然割二两肉也成,非得搞这么一出,天怒人怨就光图个刺激,毛病!
怎么办?派克使劲儿道。
报警啊!我努着劲儿压低嗓门说。
听声音,人数不少,坏人挺多。我赶紧擦着屁股,完了没?
完了完了!派克提上裤子发愁道:报警的话我不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
听着女方的喊叫,我心中焦灼,算了,见机行事,出去再说。
我跟派克奔出草丛,看见七八个身上都已脏得不成体统的男的,正扒拉一个蒙面女子,她在奋力挣扎,我看见了那双大眼睛,随即叫道:放手!这一声好大,连旁边的派克都浑身一哆嗦,那些人也是一震,扭头看见了我二人。我手里握着出来时买的防身甩棍,之前一直没派上用场,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不喜欢暴力,先讲道理看他们会不会知难而退。节日还没过去,你们就又迫不及待的想翻身夺权,要不要脸,委屈一天能死啊,有精力多读几本长良知的书去,非把自己往畜生一栏里归,你们是投胎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道儿,还是剪脐带的时候少剪了地方,不懂事儿回家问你妈,少在这里哈喇扯犊子装鳖孙不整人事儿。
趁着歹人受吸引,大眼睛欲跑,双臂却被紧紧的抓着,挣脱不了。
那些人不说话,也没敢妄动,估计是忌惮我俩手中的家伙什儿,多说无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那些人见我和派克虚张声势的冲过来,未击即溃,撇下人就四散而逃。
人多不见得力量大,人多也可能都是架秧子起哄欺软怕硬的草包。派克在手上敲着甩棍得意忘形道。
你没事吧?我问背着身的大眼睛。
她转了过来,脸上脱落的面纱再次拂过我的眼,当我一闭一睁后,首次看到了那张只闻其姿未见其形却在心中波动涟漪的面孔,至于什么样子,看看派克一副入定的神情就可洞悉,预估他现下应在须弥之境跟人家神交云游。对于大眼睛的长相根本不必形容,就简简单单一个字——美!大眼睛的美跟金灿灿不同,金灿灿给我的感觉属于耐人深味,而大眼睛则是令人过目难忘。她鼻子穿环,直视着我,感觉好慢,其实她极快地就抓起薄纱重新附于面上,再次回归鸟朦胧月朦胧使人欲罢不能的神秘感。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妖娆的肢体表示谢意。我刚张口派克就抢话道: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着靠到我身上,嘴巴在我耳边小声道:我找见新的室友了。
人家租不租还不一定!我用后肘顶开他,想跟大眼睛搭话。
老天没给我机会,赶巧过来俩穿制服的,头上包的像个粽子,脸上是浓密修得齐整的胡子,手里拿着根着色的细棍,这二人上来话不说抡棍就打我俩,我拿甩棍挡道:喝多了吧,今天是妇女的权利日,你俩凑什么热闹,不能因为头发长就瞎插队,头发长怎么啦,头发长还见识短!
二人细棍指着我俩问大眼睛,我们听到呼救,是不是他俩对你欲行不轨?
大眼睛腕上的铃铛哗啦啦响起,不是他们!她的声音很是悦耳。
听见没,发坏的人已经被我俩打跑了!你们不能不闻不问就乱用暴力!派克不满道。
狐假虎威的人见多了,本来是除暴安良,结果被定性成不良分子,冤不冤啊,我也是一脸不快的表情。
清白虽得到证实,可二人还是一脸不信任,眼里分明是握权者看人的目光,我心中反感,便把头撇向大眼睛,她在看我,迷人的眼里蓄满春池。
二人语焉不善道:你们可以离开了,我们会负责把人送回。
看着大眼睛随二人离开,派克的眼里流露出两个词语,依依与不舍,我心里像是握着青柠,然后在用力的捏。
派克一点都不遮掩他的迷恋,我们就这么干看着。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我给他出主意,那就跟上。
我俩远远的跟着大眼睛,她一直被二人夹在中间,转过一条巷子,二人猛然架起大眼睛往附近没顶的破房子里拖。
派克立马上了火,好在咱俩尾随,我就知道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是衣冠禽兽。派克握着甩棍要冲过去英雄救美。
我拉住了他,干嘛,你怕那些披着狼皮的豺啊!
你听我说。我把派克脑袋揽过来,附耳如此这般的交代。
派克听完,点头称是,嗯,对这种人就得严惩不贷。
分配完任务,我俩急速的跑到破房外,大眼睛在呼喊,这人长得美有时候也是种罪。我很想一脚把门踹开,立刻冲进去,拿甩棍把给那身制服丢脸的粽子头揍成一袋包子,可是担心双拳难挡四爪,二人要是再把同伙儿吹来,给我俩扣顶袭警的大帽,这不是跳进黄河能洗清的,强攻不可,唯有智取。看到我的手势,派克打开了漩涡,我站在门口,大喊道:哇,快来啊,这是什么!
破房中的二人听到声音,衣冠不整的跑了出来,看到我俩先是一愣,不等他俩问话,我就指着漩涡,急急道:快看那是什么?
二人看到漩涡皆是一惊,好奇害死猫,他俩刚走到漩涡边,我和派克便悄悄闪到二人身后,一人一脚直接踹进了漩涡。
二人身影即逝,派克旋即用手机关闭,接着欢喜的一蹦道:帅!
除害很提神,我笑着问:你把他俩送到了哪儿旅游?
南极。派克开心道。
我脸上的笑容没了,你这不是让他俩死么,我不是说让你送个不容易回来的地方。
是啊,那地方不容易回来。派克在狡辩。
那地方根本就回不来。我伸手去拿手机。
派克抬手躲着说:你充什么好人,你对他们仁慈,他们对别人可不这样,现在二人正在欲火攻心,那地方恰好可以给两位降降温。
现在不是担心畜生的时候,我俩奔进破房,就见大眼睛坐在地上,缩起身子埋着头。
你没事吧!坏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派克去扶大眼睛。
大眼睛把藏起的头抬了起来,我看见了她眼中噙着的泪水。
大眼睛站起,低头不语,派克柔声说:别怕,有我们呢,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我俩随着大眼睛,护送她往家而去,路上的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我没见到可怜和同情,如果让我下个定义,那就是厌恶。
到了一处门前,大眼睛停下脚步,抬手去推门,那门挺破,还不如我老家村里的,门开了,大眼睛刚迈进去,我推着派克欲走。
等等!大眼睛回身道。
我没听错吧,她主动说话了。派克急忙转身,满脸堆笑,有何吩咐!
如果不嫌弃,来我家洗洗吧。大眼睛低声说道。
你家有人没?我问道。
大眼睛摇了摇头。这不方便吧。我想拒绝。
好啊!派克已经窜进了门。
这哥们儿倒是不生分。我也走了进去。
门前是个小院儿,大眼睛走进厨房,提出个大铁壶,壶里是清水,少说有个5斤,她劲儿好大。我跟派克互相倒水清洗,洗完了,派克要换衣服,大眼睛就带着我俩进了屋,屋子里边基本没什么值钱的家当,除了一座供着不知道人家是哪位的神,拐进里屋,大眼睛示意我俩可以换了,转身出去。
派克对我说:你没换的,要不然穿我的。
你的太瘦!我肯定穿不上。
那就没办法了。派克脱着上衣。
等派克换好,我俩从里屋出来,坐在凳子上的大眼睛递给我一件短袖,不好意思的说:如果不嫌弃,就穿这件吧,这是我哥的。
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我拿过短袖跑进里屋去换。
衣服很合适,我从屋里出来,派克坐在院中,大眼睛正在厨房忙活。
我冲派克指指那边,派克俨然主人的说:给咱做饭呢。
你真好意思,别吃了,赶紧走。我用脚踢着派克。
派克打着我的脚,急什么啊,吃完再说,人家给咱做东西呢,现在走不礼貌。
你还好意思说礼貌,人家一个女孩子,咱俩在这儿待着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看不出来你还挺封建。派克坐着不动。
我蹲下来对他说:入乡随俗听过没,你那含混不清的双瞳就光顾着看美女了,你没看到咱送人家回来时那些人的目光,还有你刚才玩得不亦乐乎的节目,还有店主的话,此处不是你生活的那里,还没进步到男女平等的阶段,仍旧充盈着男尊女卑的道德观,所谓的平等不过是口头上的期盼。我们得赶紧离开,待长了别让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人家不好。
派克点着头,屁股就是不离座,我伸手去拉他,大眼睛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个大铁盘,过来对我俩说:我做了些吃的。
谢谢啊!派克拿起一块甩饼,蘸上咖喱,放进嘴里,边吃边竖起拇指,好吃!
却之不恭,早吃完早走。我也来一块儿,食物入嘴,饼的薄脆,咖喱的微辣和饼层中果肉的甜韧就混合出难以言喻的妙滋。等不及回味,派克又下手了,我不甘他后,我二人如快刀斩乱麻般,顷刻就把盘子里吃了个干净,再吮吮手指,什么是享受,这就是。
饭后大眼睛拿给我二人一些麦粒状的东西,闻起来挺香,她让我俩咀嚼,说是清除口中异味。
我俩大嚼特嚼着,好了,该洗的洗了,该吃的也吃了,再杵着不滚,就是癞皮狗。
说了谢谢,我拖着派克往外走。刚至口,门砰的被猛地推开,门扇直接拍到了派克的脸上,派克捂着哇呀呀叫疼。
一个又黑又胖的男子冲了进来,根本不瞅我俩,径直奔到大眼睛面前,啪——!照着脸就是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