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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随着时间流逝,生活会渐渐溶解这个独立的个体,有人能坚守自己的世界不被攻破,勇敢孤独的活着;有人却只能沦为大海中的水,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方向,随波逐流。

那些被生活溶解的个体汇合成一个整体,他们已分不清自己在整体的哪个位置,分不清是非黑白,分不清来路方向,被困在混沌之中,朦胧度日,直至消亡。

当你开始迷茫,当你开始遗憾,当你开始自责,当你开始停留时,你该如何选择?风起云涌时,你又将往何方?在这充满绝望的生活里,许多事,许多人,都怀着一颗孤独的心。

我停留时,身处一片茫茫草原,风吹绿草无人迹。一座城堡飘在湛蓝的天空下,此刻正显眼地随风轻摆,像是在天空扎了根。

城堡在阳光下向四面八方反射耀眼的光,五光十色的光让房子异常绚丽。

天空只有极高极远的地方飘着几抹白云,蓝天下飘浮着的城堡就像一朵怪异的彩云。我正数着房子的颜色时,云一朵一朵从天空之城落下,他们浮空中,一层一层往下落。一朵云飘落在我身前,我抬头,所有落下的云已排成一座阶梯,尽头是那座绚丽的城堡。

我抬脚,踩着云,一步步登上天空之城。

当落脚在最后一朵云上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眼前:一个高大的男人,浓眉大眼,蓝色的眼睛,灰色的脸,宽厚的嘴唇犹豫了一会才张开。

“欢迎来到天空之城做客,里边请!”男人道。

身后的云已经由远及近的消失,遥望一眼深邃的地面,我急忙跳上城堡,最后一朵云散尽。

能近距离观察这座恢弘大气的城堡,是一种荣幸,这是我此生所见的最奇妙的房子。

城堡由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堆砌而成,每颗石头里都藏着若隐若现的光。城堡的大门就在我正前方,门前立着两个男孩裸体石像,男孩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城堡的门开着,若是关上,我肯定看不出门的位置,那些石块会紧密的结合,不留一丝缝隙让我判断门的位置。

“请!”男人再次开口说道。

我并不了解男人的目的,但此时已无退路,走一步是一步,于是我进入了石屋。屋内简洁干净,与地球上的屋子无太大区别,但也能从屋里的空气嗅出它的特别。

“我可以改变屋内墙壁的颜色,这些白色和浅绿是我喜欢的。”男人见我环顾四周时说道。

我跟在男人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来到一张石桌前,我们一同坐下,就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般自然。

“我停在此地已三个多月,终于等到先生一位活人出现,以往连一只苍蝇都不见踪影。”男人坐下后说道。

“我叫林松,来自天空之国,意外来到地球,我的家本来可以飞行,可不知道为何停在此地的上空,无法启动,我在等一个能帮助我的人,先生你可有办法?”男人继续说着。

“天空之国?”我问。

“我们国家在离地球遥远的地方,我来到地球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我也无法计算出我们的距离。数十年前,我还不知道有‘地球’这个地方,这几年我走遍天涯海角,寻遍宇宙洪荒,才听闻了一些有关‘地球’的信息,所以才会来到这个星球。”林松解释到。

“非常抱歉,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天空之国’,对于您的困难,我或许无能为力。”我说。

“不碍事,我也知道这有些困难。我在此只等到先生一人,说明你我有缘,先生若是肯听我发发牢骚,就是帮了我个大忙了!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今天见到先生,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有些唐突,还请原谅。”林松说。

“愿闻其详。”我微笑答应,心里却在为能听“外星人”说故事而感到激动不已。

随后林松摆出两个杯子,斟满茶杯才开始吐出挤压已久的心事,他似乎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开口时立刻进入说故事的人应有的认真状态。我先听到的是一个奇妙的“天空之国”和那些飘在天空的城堡。

天空之国,顾名思义是存在于天空之上的国家。这个国家的人和房子都具有飞行能力,天空之国没有“地面”一说,天空以下的地方是个无尽深渊,谁也没能接触到深渊底部,从天空往下看,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视野,越往下空气越稀薄。对于那里的国民来说过,“下面”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他们并不急于去探索下面的世界,死后自然能抵达最深的深渊,还会在那儿永久沉睡。

天空之国的百姓也都是在天空自由行走,他们走在空中如履平地,但一不小心也有跌落深渊的危险,所以他们没事极少出门,都躲在各自的城堡里。

天空之国还盛产一种叫“飘浮石”的石头,人们用这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建造房子,每个人的房子必须都由自己亲手采集飘浮石并将他们拼造成城堡,只有这样城堡才会永远属于建造者,也才能让建造者驱使房子飞行并与之同生共死。

可飞行的房子,能在空中行走的人,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可美中总会有不足,其中一个不足就在飘浮石上。

飘浮石有一个缺点,就是它容易受雨水侵蚀,受侵蚀后的飘浮石,它的漂浮能力会降低,所以需要及时对所有的天空之城进行人工维护,否则很容易尘归深渊。在天空之国四处可见举着“维修房子”牌子的行人,他们以维修飘浮石为业。

也因为飘浮石的这一缺点,天空之国偶尔会出现一些事故,有些房子会突然失去飘浮力而坠落深渊,虽说这种事故的概率极其微小,但也是存在的。于是历届国王都向他的城民许诺,谁能找出解决飘浮石事故的办法,谁就能获得至高无上的终身荣誉。但这样的事故概率至今依然存在,解决这个棘手问题的人还未出现,这个遗留的历史问题被人们称为“飘浮石之殇”。

国王又在一年一度的开国盛典上讲述“飘浮石之殇”的问题,他再次对那些在事故中死去的百姓表示哀悼,也重申解决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和奖励是如何的诱人。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更稳定的能源来替代飘浮石,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参加完开国盛典的林云回到家中对哥哥说道。

林云是林松的双胞胎弟弟,两人从小感情深厚,长大后又不想分开,于是他们一同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城堡,供兄弟两人共同居住。双胞胎的思想有着密切的关联和重合度,所以他们兄弟二人皆可驱使城堡。双胞胎同住一座城堡的现象在天空之国很常见,这也让住在一起的亲人更加默契。

“有道理,人的生命也就短短数十年,只要能找到足够让房子漂浮数十年的能源,我们就能免除时常维修城堡的麻烦,又能为国家解决一大难题,还能获得终身荣誉!”林松说。

“我们这就出发,先从天空之国开始,再往外太空搜查,我就不信找不到新能源。”林云信心满满的说。

有想法就行动,这是林氏兄弟的做事原则,于是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发现之旅。

林松二人很快将天空之国找遍,获得新能源的希望为零,他们只好飞向更遥远的外太空,到无数存在的星球上去寻找。天空之国的人可通往任何一个星球,但他们只能在外界存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如果不回到城堡内恢复体力,只有死路一条。

兄弟两人踏遍无数个星球也未能找到新能源,就在他们准备打道回府时,在一颗黑色的小星球上发现了一种类似飘浮石的石头,那石头与飘浮石的形状相似,只是颜色极黑,二人都感觉出了黑色石头内隐藏着稳定而强大的飘浮力,这让林云异常激动。

“慢着!”林松见林云猴急地窜向黑色石头,已经来不及阻止他的鲁莽。

林云的速度很快,就在他触摸到黑色石头的瞬间,石头附近出现了一个黑洞,洞内冒出一股强大的吸力,迅速将林云吞没,这一变化来得太快,林松被惊得呆住。

“云弟!”林松惨叫一声,声音久久回荡在外太空。

当林松来到林云被吞没的位置时,林云早已无影无踪,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块黑色石头和巨大的黑洞。

“云弟!云弟!……云弟!”林松的声音由强渐弱,最终变成悲伤的哭泣声。他在小星球上疯了似的搜寻弟弟的踪影,但除了他自己,星球上没有任何生命,也再没见到那黑色的石头和黑洞,所有变故在这么一瞬间就发生了。

林松在小星球上寻弟未果,只好孤身前往外太空的各大星球上搜寻弟弟的踪迹。一晃十年过去了,他依旧未找到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两人从小到大从未分开过,这次一别竟像是永别,每每想到此处,林松都万分痛苦。

在太空飞行的林松突然想到:或许云弟已回到天空之国。于是他起身回国,历经一年的路程,他终于再踏上名叫天空之国的星球,但弟弟却从未回来过。

失望痛心的林松决定向国王请罪,他向国王诉说了当时的情形,国王和大臣们异常安静认真的听完,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是我无能,是我害死了云弟,我有罪。”林松陈诉着自己的罪行。

“这……”国王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决定和大臣商议后再做判决。

经过热烈的商讨,国王和大臣们集体认为:林松无罪,那只是一次意外,不该归罪于任何人。

林松只好退出皇宫,走在熟悉的天空之国,他想的都是和弟弟一起生活的画面。

这些年林松心里一直觉得弟弟的失踪是自己的错,错在未能及时阻止他,错在未能保护他,错在当初答应和他一同外出寻找新能源……自弟弟失踪后,林松也没过上一天轻松自在的日子,这件事让他失去了活力。

林松回到天空之国向国王请罪,是想让国王治罪于他,好能减轻一些心里的罪过,可国王和大臣都觉得他无罪,这让他心里的自责更加沉重,他已认定自己是害死弟弟的凶手。

游走在广阔的天空之国,林松未察觉故乡有丝毫的亲切,没有弟弟在身边,故乡也只不过是一处客栈,随时都可以启程离开。

回到天空之国的林松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再次开始寻找弟弟的旅程,他发誓未找回弟弟,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

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林松在茫茫宇宙历经无数凶险,依旧未找到林云,他像流放自己一般,将自己放逐在天际。

在一颗星球上,林松听说了地球,那是个与天空之国同样拥有大量人类的星球,他对在地球邂逅弟弟怀上一丝幻想。

当林松停留在地球上空,外出搜寻一个时辰后回到家中,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启动城堡飞行,城堡一直漂浮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大草原上空。失去控制家飞行的能力让他显得无助,这世上仅有的属于兄弟俩的房子都失去了,一股绝望袭来。

“我该怎么办,难道会永远停在这儿?”林松神情扭曲的说。

我找不出任何安慰林松的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哭。林松哭泣时,他的房子也在颤抖,屋内墙壁忽明忽暗,整座城堡摇摇欲坠的晃动。

房子的摇晃另我头昏眼花,就在我准备起身时,眼一晃,看见了另一个“林松”,随即想到那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林云。

林云一脸茫然,一身褴褛,孤独的身影徘徊在空荡荡的星空里,他没有方向,心里仅有的目的已被岁月摧毁,他虽在路上,但再也回不去了。

黑洞将林云带到另一个空间,那是一个与我们所在的空间完全不同的世界,所以他们兄弟二人今生恐怕再难相见,他们该何去何从?

林云去往另一个空间后,开始疯狂的找寻回家的通道,他也多么希望能找到哥哥带他回家。时间一年又一年的流逝,林云游荡在陌生的世界,他的思想渐渐死去,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游走于天地之间;他的身体也在岁月的风吹雨打中慢慢溶解,现在的林云只是一团不存在的意识,没人能见着他,他也见不着任何人。

一团仅凭本能移动的意识,在无边的世界游荡,他永远不会停下了。林云如此飘荡的最终结局就是在异乡消散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想到林云的凄凉归宿,我亦潸然泪下。

林松见我脸上纵横的泪水,以为是房子的晃动将我吓着,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停止了哭泣,他的房子也恢复正常,我们都安静下来。

“冒犯了,冒犯了……”林松不停表达着歉意。

“我见到林云了,他……”我含泪说道。

“他怎么了,他在哪里?”林松说。

随后我将林云在另一个空间的消息告诉了林松,并告诉他我能看清一些事实的能力,他对我的说辞表示信任,而我却说了谎。

“林云在另一个空间也找了你几年,慢慢便失去回来的希望,他开始放弃寻找回家的路,也放弃找你。他在那个世界找到了一个有人类的星球开始生活。现在他很是幸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也会常常想起你,也一直有着回来的念头,可回不来了,不是吗?”我说。

“林云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真好、真好、真好……”听了我杜撰的有关林云的故事,林松信以为真的自言自语起来。

林松嘟囔了一阵,突然深深叹口气,轻松一笑,仿佛卸下无比沉重的担子,多年来心里的自责也小了不少,他眼里尽是对我的感激。不敢多看他的眼睛,我害怕谎言被看穿。

“也许我也该放弃了,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再为无法完成的事情盲目一生。”林松说。

“现在的感觉就像做完一场噩梦醒来,虽惊魂未定,但可怕的事情都过去了,多亏您带来的消息,否则我将自责一生,游荡一生。”房子在林松说话间缓缓移动,他终于卸下压力,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去控制房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只属于自己的天空之城,有人想走出城堡,有人想躲进城堡,所有的决定,外人永远无法左右,一切只能靠自己。会思考的人才算是一个独立的人,失去了独立,人将开始迷茫和苦难,甚至死亡。

望着林松远去的城堡,我心中对那个游魂般的林云道了无数的歉,我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也许并没有什么过错,但终究是说了谎。

临走前,林松对我说,他这一生牵挂的太多,活得不自由,他很羡慕我,说我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我微笑沉默,并未说出这样“自由”的辛苦,其实“自由”也是一种没有终点的生活,永远的自由将找不到生活的归宿,我也只是一个“游魂”,一个一夜白头,一夜失去归宿的“游魂”。

草原的风似乎被天空之城带走,风平草静的广袤草原异常安静。

阳光下远处的草地上出现了一条移动的身体,走近看时,才发现是一条黑色的大蛇。

大蛇吐着信子缓缓前进,我一路跟随,直到它钻进人群,而人群里无人发现大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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