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逸看了看床榻,不情愿的道了声是,疾步的走了出去,皇帝方才开口问跟着来的苏潺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便成这个样子?”
“今日大王妃生辰,儿臣随王爷前去参加宴席,凤羽说她闷便自己去走走,不知怎的就掉在湖里,儿臣赶到的时候,四弟已经把凤儿救上来了,可是,大夫说寒气入体,儿臣这才斗胆带凤儿进宫,想着太医或许有办法。”
“哼,过个生辰也能过成这个样子,那群奴才都是死人不成?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留着什么用,若凤儿有个好歹,朕拿你们试问。”皇帝龙颜一怒,吓的众人跪地躬身,不敢抬头。
又是人参,又是雪莲,一翻针灸下来,太医们终于擦掉头上的汗,禀报皇帝道:“回皇上,郡主已经缓过来了,就是寒气入体,需要好好调养,不可再有差池了。”
早已经换了衣服来的司寇逸心底终于一松,苏潺脸上一喜连忙走至床榻前看她。
皇帝方才收了怒容,点点头道:“嗯,既是如此,凤羽就暂时住在这宫里,省得出去又迎了风,你们给朕好生伺候着,不可再有差池。”
“是。”一众人等连忙道是,司寇铭不知在哪里耽误了,这会儿才走进殿内,听闻凤羽无事,也是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给皇帝见礼。
“你们两个跟朕来。”皇帝看了看司寇逸和司寇铭道,二人道是,跟着皇帝走出了大殿。
苏潺心疼的看着脸色渐渐好转的凤羽,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静默无语,身旁的宫女轻声安抚着,让她不要担心,她也没有动静,只是一下下的抚摸着凤羽的发,不知心底想着什么,眼底流转的色彩,让人看不真切。
御书房内,皇帝坐于案几之后,静默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司寇逸笔直而立,也不在意皇帝打量的目光,不知在想着什么,司寇铭却是被皇帝的目光弄的心中惴惴不安,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会这样看着自己。
啪的一声,却见皇帝突然拿起一份奏折丢在了两人面前,沉着脸道:“这是吏部尚书的折子,你们可够有本事的,拼命的往朝廷塞自己人,居然出现朝廷命官在吏部衙门里大打出手的场面,成何体统。”
“父皇息怒,此事皆是……”
“够了。”皇帝打断司寇铭接着道:“你们那点心思朕清楚得很,告诉你们,朕还没死,平日里纵容你们,别以为朕就真的是个昏君,回去自己管好自己手下的人,若连区区几个官员都管不好,如何管得了这墨国天下。”
司寇铭一听这话,心下一喜,父皇这么说,莫非是要让自己管天下,如此想着,司寇铭赶忙躬身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回去之后一定会加以改正,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皇帝看似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凤儿的事,朕自会派人调查清楚,你大哥那儿你也休要因此借口加以刁难,朕自有决断。”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司寇铭道,此时他心底正欢喜着,储位之争这么多年,皇帝对于二人的态度从未有丝毫的明显提示,今天这话无意于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似是一道曙光传来,让他满是期待。
“如此你便先下去,朕还有事跟逸儿说。”皇帝道。
司寇铭连忙道是,抬起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司寇逸,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空荡的大殿内,只剩下皇帝和司寇逸,两人沉默的对视着,皇帝的眼中带着一点点的笑意,却又有着太多的东西,而至始至终,司寇逸的脸色都是那般淡漠,看不出悲喜。
看着眼前高大俊逸的男子,皇帝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不觉中,那个还是襁褓里的孩子都长成了今天这般样子,皇帝有几个儿子,但是唯有司寇逸让他感觉到身为人父的感觉,或许也是因为,司寇逸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
“逸儿,这天下,你可要?”许久后,皇帝如此问道。
司寇逸眼底无甚波澜,想也不想的答道:“儿臣要的,只是替父皇守好这天下。”
“朕总有要走的时候,到那时,你可愿意坐在这龙椅之上掌管这天下黎民,坐拥这大好山河?”皇帝接着问。
“儿臣不愿意。”司寇逸道,铿锵的字句,毫不闪躲的坚定眼神,巍然如泰山般无法撼动的气势,皇帝一时间百感交集,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疼爱那么多年的儿子,或许也是最出众的一个,而他,却告诉自己不想要这皇位,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遗憾。
“逸儿,今日的话,日后,你可不要后悔。”皇帝直视着他道。
司寇逸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皇帝淡然一笑,那样的笑容让皇帝看到了比誓言还要真实的存在,他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司寇逸行礼,转身,朝着门口而去,去听身后皇帝道:“逸儿,越是在意的东西,越是不能让人知道,一旦弱点被敌人看到,你就会有被打败的一天。”
司寇逸脚步一滞,方才打开殿门走了出去,只留下皇帝一人,坐在空荡的大殿内,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兰儿,朕相信有一天,他会成为强者,强到足够保护一切他想要保护的东西,他果然是你的儿子,跟你一样,连这大好的山河放在手上也不能将他困在这皇宫里,这样,也好,也好,他终归,比朕勇敢,你说是吗?皇帝看着手中的玉佩,心底呢喃着。
王府内,司寇睦看着下方的丫鬟,冷声道:“真如王妃所说的那样,烁阳郡主是被刺推到湖里的?”
下方丫鬟低着头瑟瑟发抖,一旁的赵姬神色紧张的看着丫鬟。
“回……回王爷……是这样的……奴婢拿了暖炉回来……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从桥上一闪而过……然后郡主就掉在湖里了……”那丫鬟道。
赵姬听完,表情放松下来,警惕的看着司寇睦的反应。
“来人,护主不周,将她拖下去打三十板子。”司寇睦道,丫鬟虽然因为害怕僵硬在了原地,却也没有喊冤叫屈,一旁自有侍卫将她拖下去。
“王爷,今日的事都是臣妾的错,没有安排好才会让刺客有机可趁。”赵姬见丫鬟被带下去后方才走到王爷面前行礼认错。
司寇睦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的看着赵姬,赵姬微一抬头看着司寇睦的眼神,忍不住心底一惊,慌张的低下头去。
司寇睦也不曾让她起身,片刻后,微一俯身用手勾起她的下颚,嘴角冷然一笑道:“你真的以为本王不知今日的事情是怎样的吗?该说是你命好还是运气好呢,如若今日司寇凤羽真的因此而丧命,你觉得如此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真的能够骗得过父皇?”
赵姬还想挣扎,然看着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瞬间的慌乱起来,跪行几步上前抱着他的腿道:“王爷,臣妾知错了,知错了……臣妾只是心底愤恨……凭什么皇上就对四王爷的女儿爱护有嘉,如此偏袒……臣妾是一时为王爷不值……才会一时间鬼迷心窍……王爷……臣妾知错了……”赵姬泪流满面,不住的哀求着。
司寇睦淡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本王没有说怪罪你,看把你吓的。”
“王爷……”赵姬一时间有丝茫然无措,这个自己嫁了七年的丈夫,却从来不知道他脑中想的是什么。
“记住,就按照你刚才说的说,其他的事,本王自有办法。”司寇睦一笑道。
“是,是……臣妾知道了。”赵姬听她这般说,破涕为笑赶忙回道。
“是到了该要变天的时候了。”司寇睦看着赵姬哭花的精致妆容,兀自说道,说完径自起身,不再看她一眼,走出了大厅,赵姬突然一下瘫倒在了地上,不知为何,司寇睦的笑容,让她心底充满了恐惧。
夜,寂寥寒冷。
宣政殿内,却是灯火通明,炉内炭火烧的正旺,殿内外守满了宫人,外间太医彻夜守候,却未听见任何嘈杂的声音,偌大的宫殿内,温暖而静逸。
所有人看着守在床前的王爷,除了好奇和疑惑,更多的却是惊讶,从来没见过逸王爷有过那般温柔的神情,没有人敢上前去提醒他这么晚了作为一个皇叔,留在这里似乎不妥,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白天司寇逸抱着凤羽进到殿内时眼中的慌乱。
逸王爷喜欢烁阳郡主,这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人尽皆知的事情,然而所有的人不过都只是把这种喜欢,当成了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他和四王爷本来就感情深厚,那么逸王爷喜欢烁阳郡主,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此刻,那静默无语的男子或许也和所有人一样,把心底这种关切,这种恐慌,当作是自己对于侄女的疼爱,他心底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只有凤儿,才能驱除自己心底那片连滚热的鲜血都暖不了的冰寒。
司寇逸静静的看着凤羽,暗如星辰的眼底闪烁着无法看清的光芒,皇帝的话不时的出现在脑海中,让他的心里有些许的迷茫。
正在想着什么,司寇逸却觉有人靠近了殿内,他转过头看着殿内的人吩咐道:“全部退下去,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殿内的宫人低头道是,退了出去,直到所有的人都退出了大殿,司寇逸面色不变的道:“你胆子似乎越来越大了。”
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原本空空的椅子上暗色衣衫的男子翘着腿,惬意的靠在椅背上道:“啧啧,为师为了见你冒了多大的风险啊,你这不孝的徒儿还真是让人寒心啊!”
司寇逸看了看凤羽,替她拉了拉被角,方才站起身来,朝着男子走去,那男子眉眼微挑,眼底满是笑意,看上去只有三十不到的年纪,却已然四十岁整,此人正是多年以前绑架过凤羽的男子,司寇逸名义上的师傅,虽然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
司寇逸听着他的话,毫无反应的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喂,徒弟,听说你的小凤儿今天是被刺客推到湖里去的?”男子笑着靠近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