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周美海有些灰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现在让你过来看我这个即将下地狱的老人，是不是有些过分？”
徐晓萌低着头，默不作声。
王斌走进房间，站在床边，摇头道：“若是以前，会这么想，现在不会。”
周美海苦笑道：“这个傻丫头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了？”
王斌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周美海干枯的右手摸着徐晓萌的脑袋，道：“不管怎么样，你能来见我最后一面，我都很感激你。你和他年轻的时候太像了，在脾气上。”
王斌道：“谢谢。”
周美海叹了一口气，道：“实验室遇到问题了吧？”
王斌道：“是的，人都走光了。”
周美海沉吟片刻，道：“你是他弟子，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虽然这样说很过分。”
王斌摇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在我心里，就是我父亲，我爷爷。”
周美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斌，看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真像！”
周美海冲王斌招了招手，道：“王斌，过来。”
王斌向床头走了三步，站在徐晓萌的身边。
周美海左手拉起徐晓萌的手，右手拉起王斌的手，将两个人的手合在一起，道：“那个老不死的曾经说过，你们两是天生一对。我这个老巫婆曾经妄想拆散你们，在这里，我要向你们道歉，你们果然是最搭配的一对。”
徐晓萌眼眶通红，抬头看着王斌，王斌点了点头，五指紧紧扣住徐晓萌的五指，十指相扣。
周美海松了一口气，对徐晓萌道：“我走了之后，实验室留给你，不过，我估计你也留不住实验室的那批人。等他们走了之后，你们两个将两个实验室的墙壁打通，两个实验室从此合并成一个。”
周美海看向王斌道：“我知道，你是个天才，但是，晓萌也不弱，她在计算机方面很有天赋，甚至可能超过你。一个人精力毕竟有限，你在攻克那个老不死的领域的时候，必然没有精力去研究智能领域，这一方面，以后留给晓萌。”
王斌点了点头。
周美海又拍了拍徐晓萌的手背道：“我没办法再教你了，实验室的保险箱里，放着我这一生研究的笔记，以后都是你的，对于你有些借鉴意义。”
徐晓萌呜咽着点了点头。
周美海拉着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叹道：“老不死的没死之前，他在机器人操控，设置领域遥遥领先，却苦于智能方面得不到突破。我在智能方面研究得比较透彻，却没人能够提供先进的机器人原件。未来的天下属于你们，应该会走得比我和他都远。”
王斌嗯了一声。
周美海柔声对徐晓萌道：“去把我那两个儿女叫进来。”
徐晓萌松开手指，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不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走了进来。
“母亲。”两人叫道。
周美海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看向两人道：“儿子，女儿，母亲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好在你们都已成家立业，也不用母亲担心你们。”
两个青年低着头，眼眶通红。
周美海从床头枕头下拿出三分文件，上面写着三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徐晓萌。
周美海一一交给了三人，对两个青年道：“我走了之后，实验室交给晓萌，你们两个志不在此，得到也没用，只能换一些钱而已。”
男青年道：“母亲放心，我也当晓萌是妹妹。”
周美海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女儿，这栋别墅留给你，你要是想住就搬进来，不想住就卖掉。这里的地段很贵，足够你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女青年依偎在周美海怀里，无声地哭泣。
周美海将她扶了起来，目光扫视了房间里的四个人，对王斌道：“王斌，你是那个老不死唯一的亲人，我有个请求。”
王斌道：“校长，您说。”
周美海看向两个青年道：“儿子，女儿，我走之后，将我的骨灰盒和叶惜骨灰盒放在一起，希望你们能够实现母亲这最后一个愿望。”
两个青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哭着点了点头。
周美海又看向王斌。
王斌感觉内心沉甸甸的，看着周美海执着的眼神，点头道：“老师也希望这样子吧。”
周美海脸上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脸上浮现一丝红晕，道：“那个老不死的整天想摆脱我，看他下辈子怎么办！”
周美海笑后，道：“扶我出去坐坐，夕阳下去了没有？”
女青年道：“没有，母亲。”
周美海看向王斌笑道：“我这个老巫婆现在全身无力，你抱我出去吧？叶惜的得意弟子。”
男青年和女青年急忙跑出去，携着一把大背椅放到花圃中。
王斌抱起周美海，徐晓萌拿起一床毯子。
王斌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周美海，此刻，她的身体很轻很轻，几乎不会超过60斤，呼吸很慢很慢，隔了很久才会缓慢跳动一下。她的脸上，一丝丝红晕渐渐褪去，换上了灰色。
王斌想起了叶惜离世的场景，眼睛微微一红。
周美海微微闭着眼睛，像是极其享受这一刻的温柔，道：“我一生得愿望，就是那个老不死的给我一个公主抱，可是他却害羞。却没想到，在临死前由他弟子帮他完成。”
王斌站在大背椅边，有些不知道怎么做。
是就这样抱着看着她离世还是将她放下？
周美海仿佛看穿了王斌的心思，缓缓睁开眼睛，灰色的脸颊上没有丝毫生气，道：“把我放下来吧，我看看最后的夕阳。”
王斌将周美海放在大背椅上，徐晓萌帮她用毯子盖好膝盖，而后退到大背后后面。
大背椅后面，三个人低声哭泣着。
周美海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抬头看着夕阳，道：“我曾经在想，这一生怎样才算完美？就是死去的时候，牵着他的手，看着日出。”
周美海怔怔地看着夕阳，过了片刻，眼睛缓缓闭上，双手无力地放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