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五月十七日一早,天朦朦胧胧着。这太极殿内就异常忙碌了起来。云娘一早就被道士们灌了符水,晕晕沉沉着被装进了一个特质的轿子中。这轿子三面都是黄色道教符箓,正面则是八卦图,轿帘上垂着铜钱。抬轿子的宫人全部一身素服,头顶戴着白帽。道人特意嘱托,抬轿人不许正视轿子。
这边,皇宫众臣、宫女太监们都哭跪在了太极殿外,随着“先皇起”的召唤声中,朱元璋的身子被直直的抬入了他的楠木大棺椁中。这棺椁足有两尺见长,朱元璋的身子也魁梧的异常,用了四个禁卫军才将他放入到棺椁中。这边,宫中的锁啦吹奏了起来,宫人们都跪在太极殿外哭哭啼啼着一片。朱允炆虽然黄袍加身,但也系着白布。他抹着泪哭的伤心,一旁的公公小心搀扶着,一边劝慰着。
这一清早着,整个应天城早已被朝廷下令清街。百姓们只能远远的看着皇上下葬这一盛事。
天空灰蒙蒙着,朱元璋的棺椁和云娘的轿子走在最东面,既是风水中的鬼道。另外太极殿外又停满了四十多个棺材,里面放着已经殉葬的嫔妃、宫女们。这边,公公喝道“起”,那道人就走在棺材队伍的最前面,一边洒着符箓,一边挥舞着剑。
“天灵灵地灵灵,牛鬼蛇神都去也。”张真人念着一边跳动着,这边,百十号宫人便分别抬着朱元璋的楠木棺椁及四十几口一模一样的棺木,黑压压着一片、鱼雷贯耳的从各个宫城的巷弄里蜿蜒而过。这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声势浩大,皇室官府人等纷纷倾巢而出,哭哭啼啼着一片。走在最前的是六十多位引幡人,他们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皇帝的卤薄仪仗队,有一千人之多。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十分威风。抬棺木的扛夫身穿孝服,每班有一百来号人。队伍后面跟着的是全副武装的锦衣卫。然后是内务司的官员及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的队伍。在送葬行列中,还夹有大批的僧尼、道士,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整个送葬队伍长达百十几里。
这棺材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的总算到了宫外,朝大街上走了去。一时间满街流动的棺材,看的百姓们一个个是汗毛直竖。“真奇怪,这先皇才驾崩没几日,就这么快给葬了。”
“是啊,还是新皇才登基的第二日。你看看,先皇驾崩怎么还抬出了这么多棺材?”
“太奇怪了,这些棺材是做什么用的啊?”百姓们都只能远远的看着,悄悄猜测着。忽然,到了大街的正中,那张真人对天一指,冯大人便和另一些禁卫军,分别领着队伍朝不同的方向走了去,一下子分成了十三拨人马。“你们朝中华门去,你们这批朝玄武门而去,你,你们分别去中央门、麒麟门……”张真人指点着。
他双脚又在地上跺了跺,剑指天地,喃喃念道:“十三城门出棺材,鬼神躲去十二畜,阎王也不知其位。急急如急令。”这边念道着。这边,十三个相同仪仗,相同棺椁的棺材队伍就整整齐齐的划分了开。黑压压着一片,整齐划一的从应天城的十三个城门同时出殡。
“哎呀呀,不得了,这应天城出了怪事了。先皇驾崩入葬,居然是‘十三个城门同时出棺材’呀。”一时间,坊间纷纷议论开了。
领着朱元璋棺材队伍的,正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景轩。这会景轩的内心狂躁不安着,他骑着马匹不敢回头看去。因为身后那顶叠在棺材上的轿子里有着云娘,有着黄布盖着的云娘,有着他疼惜不已的云娘。景轩想起昨日他在皇上登基大典后,主动请缨要为皇上效力,护送先皇入葬。朱允炆颇为满意,恢复了他的一切权利。让他亲自送自己的娘子和朱元璋的尸体入明孝陵地宫。景轩焦灼着,他不是个可恶的男子,更不是想要放弃救云娘。他知道,宫内高手云集,诸多不便。而皇陵中救人自然方便了许多。只要寻到机会,只要这次护送云娘和朱元璋入地宫摸清方位,日后就可救人。景轩只得按捺着。
这送葬的队伍始终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着朝着东郊明孝陵走了去。两侧的树木葱茏,而离明孝陵几十里外的南山就是云娘与他初次相遇的地方。景轩内心百感交集,怎会想到会有今日,又在同样的地方却是送云娘赴死。景轩的心抽搐着。“云娘,你忍一忍,你忍一忍。只要摸清地宫方位,就来救你。”
看着张真人洒着灵符,景轩不觉悄声问着,“这人还得有几日吧?现在如何了?”
张真人一愣,瞅了景轩一眼,“这道中之事,岂是你凡人所管。这只是时辰未到,等七日一到,自然就没她的事了。”见张真人意有所指。景轩长长的舒了口气,确定云娘此时还是安全的。
这会,云娘的药力过去了一半,她在这晃晃悠悠的神轿内被震的头晕脑胀。也不知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微颤着手掀开了轿帘。这一看差点把她吓得落下了轿子。只见,眼前黑压压一片的棺材在自己前面动着。这诡异异常,怕是人这一生或是几生都不可能遇到的场景。这些黑压压的棺材被面无表情的宫人们缓步抬着走,白的幡布、煞白的脸、黑色死寂的棺材。这一切让云娘惊恐的喊不出了声。她低头一看,顿时吓得泪如泉涌。竟,竟这轿子跺在一顶楠木的棺椁上。看着规格与其他黑子的棺材区别很大,不用猜就知是朱元璋的棺椁。若不是为朱元璋换魂,岂容她这个民间女子凌驾于先皇的棺椁之上。云娘想喊想叫,可是她明白此时一切都已注定了,她逃不掉了,从被关在太极殿的那刻她就知道了,也几乎认命了。在知道是景轩将她送来换魂,云娘哭过,深深痛苦的哭过。这会,隔着轿帘,云娘又忽然看见前方的马匹上,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正在带领着队伍。云娘的心剧烈的颤抖着,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实,自己所爱的男子,自己所信任的男子,就这样将她给活生生的推向了死亡的道路。云娘惊恐、愤怒,内心彷佛被重重的石头给狠狠地碾碎了一般。她叫不出来,她的泪水几乎都干了。她的心痛苦的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她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就这样若无其事的领着棺材队伍,要送自己随朱元璋下葬。云娘忽然好恨自己,好恨景轩,好恨自己为何会爱上了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我错了,我错的好离谱,我为何会爱上这样的男子。不该啊,不该啊。从他害了我们云家时,我就应该明白了。我不该在南山救了他。我们不该在南山相遇,一切都是错误的。不,不,不。”云娘嘶哑的哭声终于叫喊了起来。这轿中响动着,景轩似乎有了感应也回过了头看向了云娘的轿子。仅仅是一轿之隔,可是,景轩的心凌乱不安着。他好想毫不犹豫的去救云娘。可是他知道,这队伍里禁卫军重兵把守,自己死了没有关系,可是,却救不出云娘。景轩无奈隐忍着,而云娘在轿中嘤嘤的哭声,也很快掩入了这凄凉一片的锁啦声中了。
很快,朱元璋的棺材队伍到达了明孝陵。景轩等人在下马坊下了马来,领着朱元璋棺材由内红门进入。顿时四周阴风嗖嗖,张真人挥舞着剑,念着,“内红门内进,从此阴阳两相隔。”便引着朱元璋的棺材朝里面走了去。而那些陪葬嫔妃们的棺材朝各自陪葬地也给送了去。呼啦啦着一片,这朱元璋的棺材正式浩大的朝着自己死后的极乐世界而去了。
六月的明孝陵里,守护明孝陵的侍卫们早已排列在一侧,迎接朱元璋的棺椁。张真人念着,“生人回避。”让所有送棺材,包括孝陵卫兵一律转身不准看向地宫。这边,冯大人示意景轩和公公等人将云娘拉了出来。云娘身子虚弱着,景轩这么多日终于看到了云娘。看着她还活着,景轩悲喜交加着。云娘迷蒙中也看到了景轩,看着他正领着他们大步的朝黑暗的地宫内走去。地宫内点上了长明灯,一路摇曳着。景轩挣扎着,他内心抽搐着,好想紧紧抱着云娘守护她,好想带来她离开这冰凉的地宫,好想与云娘从此远赴天涯。可是,这一切,此时都无能为力。
“现在我们正在宝城宝顶之下,先皇啊,您要在这里休息个几日,待换魂成功后即可回宫了。”张真人说着。景轩四下打量着地宫的地形。这地宫开凿在自然的山体之下,山体被休整的圆润,一圈是由砖石垒成的墙壁。景轩仔细观察着地宫的地形,寻找着防御的薄弱点。
“不,我不。”云娘有了微弱的意识,她惊恐着连连呼喊着。这呼声,一时间在这死寂的地宫中回响着,听得如同女鬼在哭泣一般。
“快快快,赶紧将她送进地宫最里面。”公公催促着,一边又劝慰着:“进了来,就甭想在出了去。这也是你的福份呀。”
“不,不,不。”云娘惊恐的摇着头,哭喊着。她看着景轩竟这样眼睁睁的将自己送入了地宫。她想质问他,质问他为何如此心狠不择手段。云娘绝望的看着景轩,景轩不敢直视云娘。他害怕那双受伤、无助的眼神,会令他心碎失控毁了局面。
“不,不,云娘我一定会来地宫来救你,一定会救你出去。”景轩不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