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几步,红霞到了怡红院前。只见门前的姑娘们竟都看着她露出了一脸的讥笑。红霞这才意识到自己披着景轩的黑色长衣、头发凌乱不堪,实在是丑陋了几分。抬眼又看着大大的怡红院金子招牌,在阳光下闪闪的晃眼。怡红院里的姑娘们个个穿得如牡丹争艳一般美不胜收。“不愧是有名的秦淮烟花之地啊,我这扬州头牌到了此处,也不过成了三流的角色。看来我不好好准备一番,就算入了怡红院,老鸨也不会把自己当回事。到时接客就不是由自己来挑选,同下等妓女没什么分别了。”红霞风月场中泡了多年熟知其中的道理,便先问了路人,找了间衣店,买了件藕粉色的衣裳和一些脂粉,又寻了间客栈先休息了下来。
待到午后,红霞梳洗打扮了一番,着上藕粉色的衣裳,在脸上涂抹了一番。她那美艳的脸蛋,居然有了几分贫家少妇的娇媚模样。红霞满意的看着自己便出了客栈。一路上,不时有些男人打量着她,红霞得意的笑着。“这些臭男人,我就知道,我红霞的姿色,始终都是让男人们垂涎的。呵呵呵。”红霞笑着一边走着。这边又入了一间乐坊,那里摆放着琵琶、罄竹的一些声乐之物。红霞掏出了二两银子买了其中一把琵琶,便捧着向怡红院走了去。
“景轩,红霞姐呢?”这边,云娘见景轩回来,着急的问着。
“红霞姑娘救出来了,我本打算给她银两去别处,可是她说,她……”景轩有些顾虑。
“红霞姐说什么了?”云娘追问着。昔日,县太爷欺负红霞,她是见识过的。本以为景轩会将红霞带回宅,现在却不见红霞的身影,云娘心中不免着急了。
“红霞姑娘说要去秦淮河畔的青楼,于是,我就送她去了怡红院。”
“什么,景轩。你怎会如此糊涂。红霞姐好不容易出了青楼,今日又怎会想再入青楼?”云娘生气道,便要寻出去。
“你到哪去?”景轩急了。
“我去找红霞姐,不能让她再去青楼害了自己。”云娘生气着。
“你回来。”景轩说着,一把拦住了云娘。“云娘,你听我说,你真的很了解红霞吗?虽然我和红霞姑娘接触不多,但是这个女子性格阴沉,吃不得半点苦头。她昔日做头牌风光无限,好吃好喝应有尽有。今日翠红楼无法待,扬州也不能回去了。她无处可去,我虽给了她许多银两,但是她已经无法过寻常百姓的生活。是她自己要去青楼的,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干涉不了她。”景轩大声说着,云娘怔怔的退了两步。
“红霞姐,你,你为何要如此做贱自己?”云娘摇着头。“景轩,要不,要不,我们将红霞姐接来宅中吧。”云娘说着。
“不可。”景轩立刻回绝着。
“为何?”云娘怒了。
景轩果断拒绝着,他无法说出红霞对自己的情意,他不敢想象让那样的女人和自己所爱的女子同处一个屋檐下。尤其是他亲眼看着红霞杀了县太爷,她眼中慎人的目光,令他这个男子都心生惊惧。
这边,红霞来了怡红院外。此时,怡红院四周熙熙攘攘一片,人们来来往往着。红霞小步走上前,到了文德桥的桥拦下拨弄起了琵琶。这琵琶声轻轻悠悠的飘在了秦淮河上,红霞也随着琵琶声唱吟了起来。“都说秦淮好风光,奴家今日来到访。看得大街小巷来来往往,歌舞升平盛事象。滴铛儿洞洞铛,这美丽的画舫上,是多情的人家。那对面的照壁上,是二龙戏珠……”红霞的扬州词唱,一声声软糯着吸引了秦淮河畔来来往往的人群,那画舫也不觉慢了下来,人们驻足听着。船上的客家和岸上的人们纷纷鼓掌说好。
“姑娘,上船来给我们唱唱啊。”
“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着。
红霞左右流盼、笑而不语,又接着唱着,“盛世的风光,烟岚的秦淮,处处四时不一样,奴家说着故事里的曲中事……”
“别唱了,别唱了。都走开。”红霞正唱的欢,这边一群粗壮的男人推开了左右的人群,朝红霞恶狠狠的走了过来。“妈的,也不看这是谁的地盘,居然敢在这里卖唱,你不要命了。”一打手卷起了袖子就要打上来。
红霞暗暗笑着总算是来了,她不急不慢站起了身,扭着细腰和那为首的打手抛了一个眼,“哎呀,不要打奴家,奴家这就随你进怡红院给你们赔不是呀。”说着,红霞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靠在了打手的胸膛上。
那打手一愣,见一美人对自己投怀送抱,口吐兰香娇娇滴滴着,便大笑道:“哎美人,这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能在这里卖唱,冻坏了身子岂不是让人心疼吗?嘿嘿嘿。”打手说着就抬起红霞的脸细细看了又看。红霞美艳的眸子,红的诱人的唇,看的人是心花怒放。“去去去,叫四周的人都散了,我要把美人给迎进怡红院。”
说着,为首的打手笑眯眯的看着红霞,一边说着,一路笑着。“请,这边请。”
一进怡红院,那上下三楼可谓是富丽堂皇,气魄非同一般。“果然是京城,比我们扬州第一的翠红楼都气派了百倍。”红霞心中暗暗吃惊。脚下踏着的红地毯,铺满了整个怡红院的地面。这地毯上绣着盛世繁花,美艳不同一般。两侧的高脚椅子全是金丝檀木,发出着阵阵奇香。那些姑娘们也绝非俗品,穿着极其讲究,衣裳上上绣金色花纹,绫罗绸缎各不一样。柳腰细眉轻轻而来,裙衫卷起时划过一阵沙沙声,身段是极其曼妙。“人们都说京城人杰地灵,没想到这怡红院里的姑娘,都是如此的美艳。”红霞吃惊的看着。这边,忽然听得一阵咳嗽声,一个头带金冠,衣裳上缀满着金饰的霸气妇人走了出来。红霞看着对方约莫四十多岁,却依然风韵犹存,心知定是老鸨。
果真,那妇人冷冷的打量了红霞一会,便开口道,“听说,你就是在我们场子外卖唱的姑娘?”
“是,正是小女。”
“哼,你胆子倒是不小啊。”妇人突然提高声调怒声道。“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吗?你也不看看,我们怡红院是整个京城最红的妓院,你是哪里来的?敢在我们这里撒野?”
红霞立刻跪了下来,声音娇媚的回道,“回妈妈话,我本是扬州人士,名红霞。因亲人已死,四处卖唱养活自己。到了京城,才知怡红院的名气。小女苦无生计,希望能入怡红院这宝地,讨个生计。”
“哦,这么说,你是故意在我这地盘上卖唱的?”老鸨饶有兴趣的问道。
“实不相瞒,正是。”红霞低着头说着。
“哦,呵呵呵,倒有些胆识。不怕还没入怡红院就被我们的人给打死?”
“怕是有些,但小女自认为自己有几分姿色,打手是不忍动我一下。”说着,红霞朝那为首的打手转了转眼珠,打手干咳了两声,抓耳饶腮着。
“你这个蠢货,被女人一勾,就没有三魂七魄。”老鸨瞪了打手一眼,再仔细看了看红霞,果然美艳不已。
当下,老鸨便笑了。“起来回话吧。”
“谢,妈妈。”
“你都会些什么?”老鸨问着。
“我懂琴棋书画,应该说样样皆通。”
“哦,你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老鸨暗暗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若在教坊中,有才又有貌的女子可是身价百倍稀罕的很。不过,老鸨转念一想,“秦淮本就是风月场所,培养一些名妓不算稀奇。我倒要看看,此女是否真有能耐。若是不假,凭此女姿色,在秦淮一带必定能有所名气。”老鸨想着,便唤出了青楼中的几位姑娘。这些姑娘都是京城有名的名妓。听说要和一个弹词卖唱的女子比才艺,都有些不快。这边,文房四宝准备着,琵琶、古琴也在侧。红霞大大方方的走上了前。
红霞心中暗笑,当年她作为翠红楼的头牌,就是一心想凭才艺,盼着一朝能给大商人做了妾室,半生衣食无忧。所以本就精明的她,才艺不仅在翠红楼数一数二,连扬州城都远近闻名。红霞熟稔的在纸上泼墨绘画着。
不多会,“展才艺。”老鸨说着。怡红院的姑娘们纷纷看了过来,除了红霞画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外,其他都是花鸟虫鱼的俗套。
“你这是画的?”老鸨奇怪的看着红霞纸上的夫人,似乎熟悉又多了份贵气。
“这画的是您呀,妈妈。您瞧,您手中的金镯子闪闪生光;您眼眸如牡丹朝霞;您的身姿雍容华贵如同万花园中的国色牡丹。红霞就画了妈妈您呀。”红霞巧言善辨。
老鸨被吹嘘的晕晕乎乎的,高兴的说着,“好,好,不想你我二人才刚刚见面,你就将我的神韵给拿捏的如此传神,我们娼门的女子就得要这样,不仅要懂才艺,更要会拿捏住人的心。捏住了人的心,就抓出了大把的银子。不错,将妈妈我都哄的开心。不错啊。”老鸨满口称赞的看着红霞。
“哼,就会拍个马屁。看她待会其他的才艺怎么吹?”说着,那些姑娘们沉着脸坐到了古琴旁。她们这些名妓个个才艺精通,弹的古琴曲可谓是仙乐绕梁三日。老鸨满意的听着点着头。待到红霞上了台,她坐到了古琴旁轻轻的抚摸着,忽然心头生出了悲伤。景轩那夜在翠红楼花园扶琴之景,自己在一旁伴舞的情景又浮上了心头。
“她怎么不弹了,是不是怕了?呵呵呵。”姑娘们讥笑着。
红霞泪水在眼圈转了转,忽然手指扶上了琴弦。那幽幽苍苍的秋风词古曲,在怡红院的大厅中传响着,“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红霞含着泪,带着相思轻拨慢捻着,听者是无不抹泪感触嘘唏。
姑娘们也听的伤感,老鸨也很是悲伤,她说道,“好,真是太好了,我从没想过,有哪人能将这古琴曲,奏出如此悲伤之韵。好好好,红霞,你的才艺实在难得。不用再比了。”老鸨说着,又对着一旁的老妈子吩咐道:“赶紧去,给红霞姑娘腾出一间最好的厢房。今儿起,红霞就是我们怡红院的新人。”
“谢谢妈妈。”红霞作揖道。
很快,红霞到了怡红院没多日,就凭着色艺双全的本事为老鸨赚了满钵子黄金。她的名气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京城的富商大贾们都纷纷趋之若鹜,都以能成为红霞的入幕之宾为炫耀。这日,景轩在街上巡查,忽听得众多书生朝怡红院跑去。“快点啊,红霞姑娘要开始弹古琴了,那古琴真可谓此曲乃为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快点,去晚了就听不到了。”
“红霞?”景轩很是惊讶,便也朝着怡红院走了去。
一入怡红院,就见大厅内人头攒动,景象可谓是盛事。只见那高高的台上花雕古琴前,那妩媚的红霞额点梅花痣,身披着一件绣有鸾鸟图案的金色纱衣,妖娆的抚弄着琴弦。那琴弦声音曼妙异常,如同缭绕的天籁之音入了人们心中。景轩顿时也被这琴音给深深震颤了,他凝望着眼前的红霞。青楼里,她彷佛是一个不可侵犯的神女。人们爱她对她痴狂。红霞也盈盈而笑着,眼波流转着,她知道,她就是这青楼中的盛世鸾鸟。
“或许,红霞姑娘是对的。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云娘可以放心了。”景轩默默的看了会,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