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一个男子隐约的轮廓从小矮坡后面浮现出来,不紧不慢,好似悠然散着步伐。
这时候那人明明已经距离众人不到二十米,但众人皆是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清楚那人到底是如何的动作,如何的身影,只是知道,那人靠近了。
直到这名年轻的男子走到几人跟前,才看清,竟是一个样貌清秀,眉目带着温和笑意,留着一头披散的乌黑长发的男子。身上是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倒是与昆仑的玉玑子老道士有几分相似的打扮,只是更显得随意。
男子的也就一米七出头的个子,浑身有股子书卷气,又让人摸不透他的笑容是何涵义,只觉得这男子浑身上下透露着猜不透的古怪。
“阁下是……”玉玑子第一个开口询问,倒不是他好出头,只是,他感觉眼前男子穿的衣服,和男子的相貌,他有些眼熟。
那男子似笑非笑地上下扫了玉玑子一眼,啧啧说道:“没想到,当年的小玑子,竟也穿上昆仑的长老道袍了,怎么,连师叔也不识得了?”
玉玑子神情猛然一震,好似想到了什么,颤巍巍地倒退了两步,仔细又开始打量眼前男子,好像强烈地回忆着什么,露出惊恐而慌张的神色。
男子哈哈一笑,“我还记得,当初你刚上山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一有修炼的问题,就来找我问。我就问你,你为何不找掌门师兄,偏偏来问我,你却说,‘师傅太凶,师叔不骂我笨’。我当时就想,此子将来,成就必然不俗,倒是从小敢于变通,不像那班弟子,愣是顶着挨骂也不会问问别的同门师伯。可惜啊,你还是没能真正看得透彻,这都八十多年了,怎生得还在先天初期徘徊?”
“噗通!”
玉玑子猛然下跪在地,浑身一个激灵,重重地当着众人的面,磕下头去,大喊:“玉玑子,拜见凌虚子师叔!!!”
“凌虚子师叔?!”
一旁的冰菱师太好似也猛然想到什么,而****天、白袍也是充满了沉思的表情。
倒是沐风跟冷星轩,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凌虚子是谁?
还有,这人说“八十年”,还被玉玑子喊“师叔”,怎么可能!?如果是八十年前玉玑子的师叔,到现在起码也得百多岁,怎么长得这幅年轻小生的模样!?简直比沐风这二十四岁的家伙还年轻。
凌虚子叹声道:“怪不得你怎么都突破了不先天之境,原来是被我那固执的师兄教坏了。来这些虚的有甚么意思,跪拜我,我又不是神佛,不需你的跪拜。小玑子,你要是有孝心,见了师叔的面,送点钞票才是真的,我这几天在东南市里逛着,见着了好的馆子,身边却是盘缠不够,真是馋死啦。”
玉玑子面色一苦,他刚刚还处于完全的大脑木然状态,被凌虚子这么一说,郁闷地道:“师……师叔,贫道……哦不!!小玑子,小玑子也没带钱在身上”。
听着玉玑子当着一个年轻师叔的面,红着脸,喊自己“小玑子”,沐风有大笑的冲动。
“罢了罢了,反正解决了今晚的事,我也就回去了”,凌虚子目光瞄向一旁的****天,笑着问道:“作为龙组的将军,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天一脸苦笑,感觉老天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喟然叹道:“前辈,想必是‘鸿蒙’之人吧。”
“不错,我正是这五年值守的‘鸿蒙使者’,今年,也是我值守的最后一年,不想,到了年底,你却是给我来了这么一桩头疼的事情”,凌虚子摇头叹息道。
鸿蒙?鸿蒙使者?
这是什么?
众人心里,除了****天,都有了这等疑问。
****天闭了闭眼,“为何会是如此,过去我们龙组死了这么多的战士,抵抗如此苍白的时候,鸿蒙从来都像是传说中一般,虚无缥缈,无半点痕迹。可如今,等我死心地做出了这等决定,鸿蒙,却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凌虚子轻笑,“你还不明白么,鸿蒙从来都不会放弃这片土地,是你,自己的本心,动摇了。”
****天面色一阵凄凉,沉默不语。
这时候,玉玑子忍不住问道:“师叔,您不是……不是……怎么又……”
“哎,要说就说,吞吞吐吐,什么东西?”凌虚子不满地说。
“是是是……”凌虚子小心地问道:“当年我才二十岁的时候,师叔您不是游历华夏时,遭仇敌暗算……就……就那样了么?怎么又……”
“你想说,我不是死了么?怎么又站你面前,而且又长得这么年轻是不是?”凌虚子似笑非笑。
玉玑子猛点头。
“我不告诉你”,凌虚子得意地道。
众人一阵无语,但同时心里无比震撼,这年轻人,真是玉玑子的师叔!?
冰菱师太却是终于想到了眼前之人是谁,惊呼道:“我想起来了!昆仑凌虚子!你就……就是那个昆仑千年不世出的奇才,凌虚子!?”
凌虚子“唔”了一声,“小女娃娃,你也认得我?”
冰菱咽了咽口水,才道:“我小时候,听我师叔祖讲过,前辈乃昆仑这千年来第一个将昆仑至强不传秘技《乾元无量诀》,修炼到先天大圆满的奇才。只是后来游离红尘时候遭到仇家高人暗杀,才不幸殒命,可怎么会……而且,当年前辈不是已经四十多岁了吗?”
“看你这身内功,应是蜀山后人吧。你的师叔,是莫道然那秃子么?”凌虚子撇撇嘴道:“他倒是闲得慌,冲不破先天之境,倒有心思跟你们这些晚辈讲故事。”
“果然,师叔您是……突破先天境界,迈过那个传说中的门槛了吗!?”玉玑子惊声道:“怪不得,怪不得师叔看起来如此年轻。”
凌虚子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对****天道:“跟我走吧,你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了。”
****天沉痛地闭上眼,问道:“前辈,能否告知我,为何等到我龙组如此悲凉之际,才肯现身,而非在我等苦战之时,出手相助。鸿蒙的传说,是上一任将军临死前留下的,这已经是差不多被遗忘的名号,连我都已经无法相信。为何,你们明明存在,却不愿救国于危难呢?”
凌虚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肃然道:“****天,你还不明白么?遭逢危难的,不是这个国度,而是你自己的贪婪之心。你真觉得,华夏已经大难当头么?你真觉得,华夏五千多年的传承,要被断送么?”
不等****天回答,凌虚子继续道:“一个真正强大的民族,想要生存下去,是不能依靠着少数几个人的保护去发展的。若是你们龙组的年轻人,稍微碰到一些挫折,死一些人,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得出手帮你们,那么,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样的想法——我们战败了,退后了,也无所谓,因为,会有绝对的力量帮我们收拾残局……这样的心思,只能让所有年轻一辈的人,丧失了进取之心。
真正的高手,都是经历生死的考验,徘徊在生死边缘后,方能大彻大悟,成就有望突破极限。
我华夏,是世界上无数古文明中,唯一一个从来没有被断绝的民族,倚靠的不是我们‘鸿蒙’的存在,而是每个真正的华夏子民,骨子里奋死反抗,不屈不挠的那一股子引以为傲的血脉。
只有不断地经过血与火的锤炼,民族的薪火才能不断地传承下去。
你作为龙组的将军,不仅没能相信自己,也没能相信你的部下,只觉得苍天不公,对你宋家抱不平。好似,全天下的华夏子民都亏欠了你一般……愚蠢至极!你以为,死去的那些龙组的战士,是为了什么!?你以为,即便明知道会战死,还为了这个民族去冲杀的那些将士是为了什么!?
连他们明知道会死,都没有一丝犹豫地站在了你的前面,你这个站在背后,只需要指挥的家伙,却是先忍不住了……你,对得起上任将军对你的信任,对得起你这些手下,这些年轻人的那股子热血么?”
凌虚子说完,冷星轩、冰菱师太等都露出几分哀切之色,同时又有几分激昂,心潮澎湃。
****天却是脸色苍白,面色悲戚地站着,好似魂不守舍,再也难以说出半句话。
“好了,言尽于此,我现在就履行鸿蒙两个责任中的一个,将你带走”,凌虚子说完,朝****天走去。
可是,一旁一直没开口的白袍却是猛地闪到了****天身前,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悲怆,“欲带走老爷,先将白袍杀死。”
凌虚子似乎愣了下,没想到还会有人阻拦他,倒也不生气,笑着道:“小娃娃,让开,你知道拦不住我。”
“这不是拦不拦得住的问题”,白袍正色道:“白袍本为老爷所救,才得以苟且偷生至今。至此残生,除了保护老爷周全,已无半点念想。我知前辈要带走老爷,必然是将老爷囚禁至死,那不杀了老爷还要难受。白袍无法陪伴老爷左右,不如以死,答谢老爷救命之恩。”
“白袍,让开!”****天抬起头,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凌虚子前辈,不过履行鸿蒙之责任,我是龙组的将军,犯了错,理应受其审判。”
“老爷,白袍从来都服从老爷的命令。哪怕这次的计划,白袍实在无法苟同老爷,白袍也用完全不插手,远远观望的方式,并未阻拦老爷。可是,这一次,白袍要违抗老爷的命令了”。
白袍说完,全身真气开始凝聚,做出了要战斗的姿势。
凌虚子无半点反应,像是等着白袍进攻。
沐风站在一旁,看着凌虚子就这么飘飘然地站在那儿,总感觉有些异常。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这人明明站在你面前,却好像,完全在另一个世界。
饶是沐风能掌握空间法则,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完全不受空间的约束!
只是,其他站着的几人,哪怕玉玑子,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
这时,白袍凝聚完真气,骤然发力,整个人如同一道灰色光影,电闪似地来到凌虚子面前,一掌拍向凌虚子胸口!
“嘭!!”
一声闷响,却不是白袍打中了什么,只是白袍的手掌还没碰触到凌虚子,就好似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白袍整个震飞了出去!
白袍在半空中连续翻滚了几次,才堪堪倒地,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竟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凌虚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叹道:“可怜你一个花甲之人,忠心耿耿。这世上,有情,有理。情,可大于理,但绝非现在。该做的事,我终归要做。他已经无法再继续当将军,一个知道太多华夏秘密的人,必须被我带走。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会有个不错的地方,颐养天年。”
“只要我白袍还有一口气,绝对不会让前辈带走老爷……”白袍蹒跚着爬起来,竟还想继续战斗。
“你根本无法靠近我都做不到,如何阻拦我?”凌虚子叹息道。
“无法阻拦,也要阻拦”。
正当白袍再度欲冲上来,一直默默看着****天的冰菱师太猝然下跪,对凌虚子道:“请前辈,饶了这人吧,他虽然犯错,但终归知道错了。请前辈容许我带他回蜀山,就让他在蜀山之上,过完剩下的岁月吧。”
“云儿……”****天见冰菱师太竟为他求情,当即老泪纵横,却是无言以对。
“我知你二人是夫妻,但此事无商量余地”,凌虚子说完,再度走向****天。
“休想!”
白袍怒睁双眼,紧跟着冲上来意图阻止。
凌虚子眉头微皱,佛也有三分怒火,他本已经超然于俗世,再三忍让,也是有限度的。
****天眼看着白袍带着重伤又要来与凌虚子硬撼,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突然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白袍住手!!!”
“老爷!?”
白袍看到****天拿枪指着自己的头,顿时定住了身形。
“我意已决,不要再为难凌虚子前辈”,****天嘴角勉强一笑,“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我现在庆幸的是,你没跟我一样,参与到这个事情中来。白袍,你跟随我多年,与其说你是我的部下,不如说是我老友。等我走以后,宋家想来……也会渐渐衰落下去,不过,希望你能尽可能帮衬着。”
白袍痛苦地闭上眼。
****天又望向冰菱师太,“云儿,宋家,以后就交给慧儿吧。我知你无心打理家族事务,但你毕竟是宋家的族长夫人。等我走以后,希望你能让慧儿回到宋家,慢慢接手一切。就当,是我这个对不住你的丈夫,最后一个不要脸的请求吧。
这次的事情,我一手铸成的过错,让龙组蒙羞,让这些年轻人遭难,还险些让初代落入他人之手。不过,我庆幸,我为我们的儿子儿媳,报了仇。”
冰菱师太不语,婆娑着泪眼,点了点头。
****天又对沐风复杂地望了一眼,“我最终还是没能在你面前抬起头来,不过这些已经无所谓了,希望你以后善待若溪,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沐风邪笑道:“你终于想说实话了么?”
“哈哈”,****天轻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早晚也会知道。”
“说完了,就走吧”,凌虚子走上前,一把扶住了****天的后背。
****天点头,转过身去。
凌虚子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对沐风笑道:“刚才的打斗,我看了,望你能多领悟些什么。”
说罢,不等众人与其道别,就见到凌虚子扶着****天的后背,一转眼,已经瞬间移到了百多米外的地方!
就连沐风也看不清,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移动方式,完全没空间扭曲的形式,反而像……直接从这一处穿越到了另一处!
不等众人再看一眼那神奇的画面,凌虚子带着****天,已然不见了踪影。
在场的几人沉默了一会儿,玉玑子开口道:“没想到,师叔竟真的踏入了那个门槛,先天之上,原来真有那种境界么。”
沐风心里则是多了几分明悟,果然与自己猜测的没错,靠着龙组,是不可能保得这个国家永远周全的,显然是有这样一些人真正地站在了最后。这些人,应该就是突破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先天大圆满境界。
自己之前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还有上升的空间,如今却是可以断定了。再感受适才凌虚子穿越一般的离开方式,沐风又多了几分体悟。
眼前,仿佛是有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正徐徐地流露出一丝缝隙。
“你在想什么”,冷星轩忽然幽声问道。
沐风摇了摇头,“没什么,也说不清楚。对了,****天走了,你们龙组怎么办?”
冰菱师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不必担心。鸿蒙的两大职责,一是守卫国之根本。二便是监督龙组的将军,毕竟龙组是隐蔽性的非常规组织,不能通过法律流程。所以,将军若遭到审判,鸿蒙会通过特殊方式,安排下一任的将军人选。我们只需要等着新将军上任便是了。”
沐风点点头,他倒也不会太过担心,眼下事情已经解决,他倒是想起被自己安置在ROSE酒吧的云筱萱了,跟卡洛琳在一起,那俩女人该是一直在担心自己,不由急着想赶回去见她们。
“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沐风对在场几人道。
玉玑子拱手,“多谢沐小友,这次多亏沐小友,贫道才幸免于难。”
沐风摆摆手,转身离开。
以最快的奔跑来到自己停车的码头,沐风开着车,在凌晨的城市大道上疯狂奔驰。
这一晚上的事情发生得太过仓促,沐风想起,自己都忘记给家打电话说为什么没回家了,不由一阵懊恼,估计宋佳琪又得生自己的气了,出门陪别的女人吃饭就算了,还夜不归宿,这不是找抽么?
但总不能凌晨打电话回去,又不好说实话今晚干了什么,沐风也就放弃了解释。
来到ROSE酒吧,凌晨时分已经没几个人在里面,吧台的店员也只有两个不认识的Eris联盟小弟,但沐风还是能察觉到,不少人都围拢在酒吧四周,显然是卡洛琳找来保护的。
见到沐风,不少认识的Eris联盟精锐人员都弯腰致敬。
沐风朝他们挥了挥手算打了招呼,进入后方走廊,来到卡洛琳的房间门口,问守门的俩保镖,“你们大姐在里面睡觉?”
俩保镖摇头,“沐先生,我们不知道大姐睡没睡。”
沐风想想自己脑子不好使了,俩保镖要是看着自己女人睡没睡觉,才叫不对劲呢,于是也就自己打开了门,走进屋去。
进了香喷喷的卧室,沐风一抬头,瞅见卡洛琳那张大床上的光景,顿时感觉全身血液,都往脑子那儿流,咽了咽喉咙,口舌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