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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暗礁

同住的日子过得很平淡,每天他都到报社门口接我下班,两人手牵着手一块去超市买菜,然后回到我们的小窝,他下厨做饭,我陪他说话,倒也其乐融融。只是他的工作始终没有着落,渐渐变得有些浮躁,脾气也越来越差,我这才发现,一个没有经历过挫折的男孩,他的乐观自信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吴宇飞的工作同样牵动着他父母的心,过问的电话是越来越多了。一开始,吴宇飞还当着我的面,渐渐的,他接电话时越来越喜欢避着我,这让敏感的我感觉很不爽,总觉得自己成了外人。

这天,又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说了一会儿,吴宇飞就进了卧室,还关上了门。我心里有些别扭,什么电话还要背着我啊。驻足仔细听了一会儿,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只听吴宇飞吼了起来:“我就是喜欢她,就要和她一块留在北京,工作的事情你别管了,我自己能解决。”

原来,他背着我是怕我听到电话心里难受,感激他的保护之余,我心下黯然,看来,他母亲已经把我看作吴宇飞事业上的绊脚石了。

吴宇飞从屋里出来,见我呆立在卧室门口,赶紧解释:“我妈这人就是太唠叨了,说了些什么你别太往心里去。”

“老人嘛,都这样,我妈也是,整天叨叨个不停。”我强笑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是,。”吴宇飞偷看了一下我的神色,见我神色如常,也就放心了。

“你要用卫生间吗?我准备洗澡了。”我说。见他摇头,就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任花洒的水打在我脸上,借着水声,我嘤嘤地哭了起来。也许我真的压抑太久了,看着吴宇飞整天为找工作奔波,看着他一次次失败后那副失望的神情,我都揪心地难受。也许我那时候应该坚决点拒绝他,或者根本就不该给他什么两年的约定,现在,他为了我兴冲冲的回国,却遭遇了这么多的挫折,我怎么对得起他!

哭了一会儿,心中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了,我洗掉泪痕,继续在吴宇飞面前强颜欢笑。天真的他还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只要细心点,不难发现我眼睛哭过之后的红肿,可是,他没有。

过年前,吴宇飞终于有了一个面试的机会,对方是北京市的一家设计院,事业单位,还能解决北京户口。面试之后,对方拍板要了他,等人事办理完手续后就可以正式上班了。电话里,他似乎很兴奋,透露出一丝自豪,可回来时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很奇怪:“怎么啦?他们不是录用你了吗?”

吴宇飞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怎么啦?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我说。

“我不想要这份工作了。”他说。

我闻言大吃一惊,好不容易盼到一个不错的工作机会,他居然要放弃。

“为什么?”我问。

“今天面试都很顺利,回家路上我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原来那家设计院的院长是她大学同学。你说,那我不是成空降兵了吗?”吴宇飞说。

我明白,吴宇飞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这样靠拉关系得来的工作,可是在现在的社会里,想完全靠自己去奋斗不仅艰难,甚至可以说是很傻很天真了。可是,这些道理我自然懂,却没法说服过于理想主义的吴宇飞。眼下,我只能安慰他,给他接受的勇气。

“别这么想,其实你的能力很强,只是赶上了金融危机,就业形势不好。你先进去再说,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我说。

“你不明白,我不希望被我妈控制着,她总是要为我安排一切,出国就是她安排的,她还想我留在国外,可我想走出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他说。

“如果没有舞台,你怎么展现自己的才华?现在这个单位就是你的舞台,阿姨把你送到这个舞台上,能不能做出精彩的演出就看你了。一个庸才,即使被送到了维也纳********,也照样演不好,只会白白糟蹋了舞台。吴宇飞,我相信你的才华和能力,你也要相信自己。”我说。

“粟小米,你不会笑话我吧。”他坐在椅子上望着我,清澈的眼睛如同一个孩子。我抱住他的头,摸着他的头发:“怎么会呢,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别瞎想了,好好工作,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一切。”

那家设计院很快就办好了手续,还给吴宇飞解决了户口,让他年后上班。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买火车票回武汉。今年的春运尤其紧张,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最后还是从黄牛党手上买到了两张到武汉的卧铺。

回到武汉之后,我们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自己的父母,偶尔打打电话互诉衷肠。这个春节因为有了吴宇飞,终于不用再听父母的叨叨,也不用再被逼相亲,耳根子倒是清静了很多。一天,老妈和我独处的时候,突然很神秘的问我:“小米,你和吴宇飞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还不是逛逛街吃吃饭什么的。”我脸一红,轻描淡写道——我的家教很严,父母是不会允许我未婚同住的,即使是将要结婚的对象。所以,与其说实话惹得他们叨叨,不如隐瞒实情。

老妈半信半疑,“是吗?那就好,提醒你一句,还没结婚先别跟他有那种关系,男人嘛,太容易得到,他就不会珍惜你了。”

“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烦。真不知道家长们怎么想的,没谈恋爱时整天催促,现在谈了恋爱又怕我们发展太快,到底要我怎样啊!

年三十晚上,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电话就响了起来。我赶紧去接——我和吴宇飞说好了,让他给我父母拜年,这小子倒挺准时。

刚接起电话,吴宇飞洋溢着喜气的声音立刻传进了耳朵:“小米,新年好!”

“谢谢,你也是,新年好,也代我向叔叔阿姨他们问好,祝他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一口气把新年祝词全说了出来。

“光给他们拜年,不给我拜年啊。”这小子嬉皮笑脸。

找揍呢,看我回北京怎么收拾他,嘴上却不敢不敬,大过年的,谁都要说吉利话。“那祝你工作顺利。”

吴宇飞挺得意。“嗯,这还差不多,咱爸在吗,我给他拜个年。”

“说啥呢,是我爸好不好,乱叫什么啊。”我撇撇嘴。话虽如此,还是乖乖地把听筒递给了早屏住呼吸听我们甜言蜜语的八卦老爸。老爸接过电话,不知吴宇飞跟他说了什么,他脸上笑开了花。看来那小子把未来老丈哄得很好啊,我顿时宽了宽心。

“好,谢谢你,那初三见,你再跟小米说两句吧。”老爸笑咪咪的把电话给我。

接过电话,我笑嘻嘻地夸奖他。“小伙子不错啊,我老爸很高兴呢。”

“那当然啦,我未来老丈人,能不百般讨好吗?”这小子估计已经飘飘然了。

“切!”我不屑。

“对了,刚才我跟咱爸说了,大年初三我上你们家,拜见咱爸咱妈。”他笑着说。

“你又来了,是我爸我妈,关你什么事啊。”原则问题是决不能退让的,这是粟小米同志一贯的作风。可是,碰上不讲理的,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就这个问题唇枪舌剑了一番后,鸡同鸭讲,自然是毫无结果,却也享受了煲电话粥的过程,最后,我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一晃到了大年初三,老爸老妈一大早就很激动,坐立不安的。我则下楼去接吴宇飞。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吴宇飞了,一手提着两瓶五粮液,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礼盒,看见我,拎着礼盒的手抬起来挥了一下,很是狼狈。我接过礼盒,拉着他上了楼。

初次上门,吴宇飞给我爸妈的印象非常好,特别是老爸,还破天荒开了瓶茅台,爷俩小酌了点酒。吴宇飞酒量很浅,所以我和老妈都拦着没敢让他们多喝。

“我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小米结婚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愣住了。

吴宇飞显然也愣住了,其实对于结婚,从我们发生关系的那一刻,我就想跟他提了。可是我知道,我们两个才拍拖不到半年,而且他刚参加工作,一切都还没稳定下来,也就忍住没提,没想到老爸居然就这样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霎那间,三双眼睛刷地望向了吴宇飞。

吴宇飞看了看我,我想此时的我眼里肯定也是充满期盼的,毕竟,我已经把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他,早已认定他将是和我共度一生的男人,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立即答应啊!

“我……叔叔阿姨你们请放心,我喜欢小米喜欢了12年,我一定会对她好的。但是现在,我刚参加工作,想过一两年稳定下来再结婚。”吴宇飞的声音很轻,可是在我听来,却如霹雳一样,心里不由一阵绞痛。虽然早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可真正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很难接受。偷偷看了一眼老爸,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我忍住心里的酸楚,强笑着打圆场。“老爸你也真是的,就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啊。也不想想我们才谈了多久恋爱啊,算了,今天不说这个了,以后再说。”

气氛并没有因为我这几句话有所缓和,老爸还是一脸不高兴。“那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送吴宇飞出来的路上,我沉默不语。突然,吴宇飞停下来,拉住了我:“小米,相信我,我不是不想跟你结婚,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作为一个男人,我希望能给你最好的,让你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嗯。”我应道,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难受啊。”吴宇飞望着我,眼圈红了。

看他一脸真挚的样子,我心软了,笑着宽慰他:“看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像什么样子,又没说不相信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揪着般难受。

“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回去了。还有,你看什么时候去我们家,我爸妈也想见你呢。”吴宇飞说。

“好的,定下来给你打电话。”我说,然后目送着他离去。

回到家,屋里一片寂静,老妈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小米,他到底是不是诚心跟你结婚啊,如果不是就别浪费时间了,你不小了。”老爸气哼哼地说。

“怎么可能不诚心呢,你也知道,我们高中时关系就不错,要不是他休学一年,估计我们早谈恋爱了。他等了我12年,我相信他是真的要跟我结婚。我们的事情你们二老就别操心了。”我嗔怪道,老爸听后,不再说话。

大年初五,我去了吴宇飞家里。他的爸妈是大学教授,知识分子家庭很是客气,不过这种客气总是让人感到一丝距离。从表面看,他们对我也很满意,可是我心里知道,他们始终认为,是我影响了吴宇飞的前途。吃完饭后,吴宇飞的妈妈一边削苹果,一边跟我聊天。“小米啊,你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我很喜欢你。我们家小宇刚参加工作得图表现,你参加工作早,社会经验比他多,有空多帮帮他。男人嘛,还是以事业为重,你也多理解。”他妈妈一脸和气地说,言外之意,让我别拖他后腿。我礼貌地点头,心下黯然。

初六,我们两个一块回北京,双方父母在站台碰到,相互寒暄,客气而矜持。

回到北京后,我们谁也没有再提结婚的事情,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可是,真的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吗?只是,人在幸福的时候会暂时性失忆,吴宇飞给我营造的短暂快乐怎么也不可能抹去心底的那一丝不安,拒婚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埋藏在我们之间的一块暗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给我们使个绊子,轻则摔个跟头,重则头破血流,甚至为我们的爱情画上句号。我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这个问题,却惶惶不安,担心迟早有一天,我们的爱情油轮会遭遇一场泰坦尼克号的灭顶之灾。

情人节到了,又是一个周六,想我粟小米活了28岁第一次可以过情人节了,怎么能不带着男朋友出去得瑟呢?至于地点嘛,当然是热闹的西单了。

一大早,费了半天功夫打扮,终于漂漂亮亮地出了门。吴宇飞一手提着我的包,另一只手牵着我,一脸幸福。西单的大街上到处是一对对的情侣,个个都青春靓丽、容光焕发。男孩都如同忠实的随从,而女孩都如同高傲的公主。这是一个女孩们的秀场,她们一方面如同走在红地毯上的明星般唯我独尊,另一方面又相互打量着、攀比着,唯恐落后。

我当然不会例外,一路上已经接收到好几个不客气的眼神了,粟小米是个得瑟的人,当然会从这种不友好中得出嫉妒的结论,于是越发得瑟起来。吴宇飞不知道我的小心思,只是拉着他的胜利果实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往前走。

我的小脑袋瓜子四处观望,当然,这种观望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好色。粟小米从来都是喜欢漂亮东西的,对人也如此,而且是男女通吃,自己偷吃不算,还非要让身边的吴宇飞共同分享。

“哎,你看前面那个穿短裙黑丝袜的女的,真抗冻啊,不过,她的腿真的好长好美哦。”我捅捅身边的吴宇飞,小声道。

吴宇飞只撇了一眼就否定了,“什么啊,就是两根麻秆,比你差远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没有比较就不知道我的好,吴宇飞这小子果然很能领会领导的意图,我心里得意极了,连带走路都有些横了。

又过了一会儿,“哎,你看那个女的,红色上衣,黄色legging,绿色高跟鞋,还真敢穿啊。”

“像个红绿灯,有什么好看的。”吴宇飞又否了。

“哎哎哎,你看那个女的,好波哦!”粟小米对自己的身材大部分满意,唯一欠缺的就是胸围,所以特别关注其他女人的海拔。

“要那么大干什么,你这么大就行了。”吴宇飞看了一眼那人,盯着我的胸部色迷迷地说。

我下意识地挡住胸部,面露狰狞,使劲掐了一下吴宇飞。“好哇,终于让我逮住了,你敢看别的女人的胸部,你这个色狼!”

没料到我会突然袭击,吴宇飞哎哟了一下,无比委屈:“是你让我看我才看的,讲不讲道理啊!”

我一脸蛮横:“我让你看你就看啊,一点忠诚度都没有,我不管,生气了!”

“好了好了,下次再也不看了,谁都没你漂亮行了吧。”吴宇飞道。

“哼!马屁精!”我撅起嘴,心里早乐开了花。

过了一会儿,“哎,你看那个女的皮肤好好啊,像瓷娃娃一样,吹弹可破。”

吴宇飞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目不斜视,“我才不看呢,谁都没你漂亮。”

看看,一个千锤百炼,百毒不侵的绝世好男友就是这样炼成的,除了出色的反应能力外,还要有拍马屁不留痕迹的本领,更要对一切女色毫不动摇。没想到吴宇飞出趟门居然能够速成,看来我粟小米也算是驯夫有术了。

正得意呢,吴宇飞突然放开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完人就没影了。

过了一会儿,他捧着一束红玫瑰到我面前,“看了半天,满大街的女人就数我的粟米花最漂亮,要是再加上这束玫瑰,我的粟米花就天下无敌了。”

我已经自我膨胀到了极点。“呸!没这花我也漂亮!”

“那是!”他拖长声音道,一脸谄媚。

这一天并不因为是情人节就比其他时间长一些,和普通的周末一样,两个人在西单逛逛街,吃顿饭,打打游戏,看场电影,一天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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