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初和把小娜娜送进了语文班之后,从私人小课堂里走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左上方靠在车门旁边,抽上一只烟,烟雾轻柔的抚摸过他精致的面庞,五官在烟雾的掩映下显得还有些如梦似幻。
左尚飞大概是等得太久太无聊了,脚下明显可见好几个烟头屁股。
可是,自己进去了有这么长时间么?自己不过是和小娜娜的作文老师认真的沟通了一下,又极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因为他直到,左尚飞应该在外面等着自己,所有也不好意思让他太太过麻烦。
并且,蒋初本身就对数字和时间的概念极其敏感,很有控制感觉,所有她粗略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带着小娜娜下车,到一个人出来,前后应该不超过十五分钟。
蒋初歪着头,较有性质的观察起眼前的这个大男孩。
然而左尚飞只是用力的吸着烟,似乎陷入了某种未知的世界里无法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突然剪短了头发的缘故,让蒋初感觉很不适应,原本是一个雌雄莫辩的美男子,似乎一下子变得英俊挺拔了许多,不知道有多少青春少女会为了左尚飞那一头飘逸的齐肩长发而感叹不已,抱头惋惜。
想到这里,蒋初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记得大概还是年少懵懂,不谙世事的时候,左尚飞还为了逃避和顾小西两人定制的娃娃亲,而特意出国跑了出去。
双方本就是受人瞩目的财团公子和千金小姐,这一场闹剧很快就在百无聊赖的S市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对着顾小西和左尚飞指指点点,更有很大一部分谣言说左尚飞爱好男风,所有才逃婚了的。
蒋初记得非常清楚,这些留言碎语,让顾小西很长一顿时间以来都没有笑容。
后来蒋初大概想明白了,顾小西当时可能是真的对左尚飞有一些欢喜之意的,但是面对这么丢脸的事情,她也只能咬着牙,跺着脚,狠狠的说与左尚飞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现在浅浅回忆起来,竟然还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留念。
“你在笑什么呢……”
看到蒋初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发呆,脸上还荡漾着淡淡的微笑,左尚飞皱起了眉头,掐灭了手里的烟,顺手扔在了地上,用脚碾了碾。
蒋初扯了扯嘴角,今天的左尚飞,的确看起来有些奇怪,往日恨不得见到自己,有一副八卦上脸的模样,朝着自己打听这个,询问那个的,可是今天却有些……
嗯,怎么形容呢?
蒋初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到可以描述此刻的左尚飞的形容词。
“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些……”蒋初的喉咙动了动,才艰难的从嘴里发出后门的几个字:“看起来有些惆怅呀?”
没错,要是按照以往左尚飞的性格,“惆怅”这种形容词,绝对不可能用来描述他的。
但人终究会变的。
左尚飞微微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蒋初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蒋初的眼睛,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接下来去哪里?”
蒋初认真的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但有一种直觉如同闪电一般,划过蒋初的大脑,连她自己都没有来得及细细思考,只是随意的脱口而出:“好久没有去找小西玩了,我们一块去吧!”
“不行!”左尚飞突然猛地抬起头,态度极为强硬,直接打断了蒋初的话。
蒋初愣了愣:“有什么问题么?”
“这个……”左尚飞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低下了头,一边用脚狠狠的碾着地上的烟头,一边态度决然的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打车去吧,我先走了……”
说着,便要钻进驾驶室里。
“哎你等等!”蒋初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拦住左尚飞。
这简直太过反常了啊……
因为左尚飞的严重失态,让蒋初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她原本还只是想着随意去逗一逗他,却没有想到,自己随随便便提的“顾小西”的名字,却让左尚飞宛如一直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炸起了全身的毛。
难道说……他剪头发这件事,也和顾小西有关?
“你说清楚再走。”蒋初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和小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说是左尚飞再次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小西的事情,而想着畏罪潜逃,那么蒋初绝对不会轻饶他。
仿佛是看透了蒋初心中的猜想,左尚飞连忙摆了摆手,用力的摇着头:“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欺负小西……”
“那是怎么回事?”蒋初皱起了眉头,目光直直的盯着左尚飞,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势如破竹,直接逼近左尚飞的内心深处,她的语气也变得更加严厉,几乎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初秋的风,终于开始有了一些凉意。
不知何时,地上开始落了些发黄的树叶,它们在风的吹拂之下打起细小的卷儿,宛如一场无人观赏的交响舞蹈。
夜半凉,月光冷,城市的一切似乎都如同融入了黑夜之水一样,所有的声音和感知都被未知的东西所支配,人们的情感和心思,统统变得更加细腻了起来。
而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街道旁,左尚飞和蒋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僵持着,直到过了半晌。
“哎……”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在发出之后,很快就被融入了如水的黑夜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左尚飞缓缓抬起头,双目里浸满了哀伤。
蒋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不由的让自己微微失神。
“小西说……”左尚飞的语速也开始变慢,俊朗的面庞之下是掩映不住的复杂深色,“她要我再次拒绝和她订婚。”
风不知为何突然汹涌了起来,温度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黑云被一阵一阵的风吹来,覆盖了整个S市的上空。
艳阳高照的晴朗夏季即将过去,S市要迎来一个雨水充沛的梅雨初秋了。
墨奕沉推开墨家的大门,整个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他双眼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只是极为漠然的扫视了一下这个家。
以前墨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他每每回到家,墨风都会在客厅的沙发上,沏上一壶上好的茶叶,和他聊聊今天的工作,谈谈近日全球金融局势的发展,再顺便给他一些指导和意见。
这样的父亲,在很多时候如同一个严师一样,对墨奕沉要求极高,让他没有一丝松懈和喘息的机会,因为你只要做的不好,背后就会有一双眼睛,散发出尖锐的光芒,让你无处躲藏,让你疼痛不堪。
然而这般高强度的训练,换来的是如今人们望尘莫及的傲人地位。
S市金融界的又一传奇人物,咳嗽一声都会让金融局势有些改变,庞大墨氏集团的一把手,墨奕沉墨大总裁,几乎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个冷漠的神话。
他实在是,太过优秀了,优秀的不似人间尤物。
“大少爷回来啦!”墨家的老佣人周婶亲切的迎了上来,笑容和蔼可掬,“大少爷可想吃点东西,我热一热给您端到房间里来?”
周婶是墨家大宅的老佣人了,自从墨峰事业有所起步,买下了这套墨家大宅,顾来的第一个佣人就是周婶,那一年她还比较年轻,二十七八岁,刚刚生过孩子,被酗酒家暴的丈夫从家里赶了出来。
大冬天的,又落着大雪,她不知怎么就跌跌撞撞跑到了墨氏集团的写字楼下面,拉住了她遇见的第一个人,只是想要讨一碗面钱。
墨峰终究是心善的,同时也觉得和这个女人很有眼缘,于是带她来到了墨家,让她成为了这里的佣人管事。
记忆如同流水一样,覆盖了墨奕沉的全身,让他不由得微微愣住。
那个时候周婶尚还年轻,然而此时此刻,她脸上也有了诸多的皱纹,这些皱纹如同印刻一般,深深记录着墨家的所有风光和荣华。
“好的,谢谢周婶。”墨奕沉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冲着周婶礼貌的点了点头。
换做平时,他只是会说“好的”两字,并不会有“谢谢”可言。
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反常,墨奕沉恢复了冷漠的神色,转过身,直接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忆这种东西,还真是要人命啊!
墨奕沉在心底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白眼。
虽然墨老爷子已经走了有些时日了,但他还是无法习惯,一回到家就面对冰冷的客厅,而沙发上并没有坐着那个表情严肃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原本都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墨奕沉,心竟然逐渐开始有些变软了起来。
他回到房间,把房门轻轻和上,然后静躺在卧室的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空洞洞的天花板。
大概任何东西都是有记忆的吧。
墨奕沉突然觉得有些冷了,这才意识到窗户并没有完全关上,而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细碎的雨点被斜斜吹拂的风带进了屋子,使得整个房间都多了几分凉意。
嗯,又是一年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