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冶没想到这一次赫连城带自己来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一片荒凉的草地,那繁密而茂盛的杂草,铺满了脚下所走的路,抬起头,那座小小的山丘上若隐若现的黄土,依稀可见,冰冶远远的看到那简陋之极的坟墓,正在不解之时,赫连城却上前几步,极其虔诚的跪下来,神情极其柔和,带着一种刻骨的怀念,抚摸着那石碑,没有任何标识字迹的石碑……
那不是墓碑吗?怎么回事?
也许……是重要的人的吧。
赫连城一声不响的叩头,然后,赫连城慢慢的起身,转过身对着冰冶开口,“走吧。”
冰冶也不说话,正打算转身跟上赫连城,突然发觉身后有劲风袭来,急忙闪避,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放慢了脚步,赫连城也立刻侧身而上,替冰冶挡住攻击。
一步步后退,无数的黑衣人已经蜂拥而至,各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赫连城微微眯起眼,眼神中充满了愤怒,那个女人,果真是找死!
这时候,只见那领头的,打了个手势,上前来,沉声道,“不好意思,我们只要你身后的那个女人!”
赫连城闻言皱起眉,难道……不是她派来的人???
那男子再次重复,“我们只要她,至于你,我们可以放你一条命。”
赫连城闻言冷笑,“你以为你再跟谁说话?”
“大名鼎鼎的赫连王爷,吾辈怎么敢跟王爷对着干?不过……道上的混口饭吃,江湖规矩我们心知肚明。”
冰冶在赫连城的身后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哼,既然知道是本王,还敢放肆不成?你们以为本王好打发吗?”赫连城冷下俊颜。
“这个自然,不过,若是这个呢?”身后的黑衣人拿剑指着不远处的那座坟墓,赫连城见状,瞳孔猛然收缩,气极攻心,“你!”
黑衣人冷笑,“赫连王爷,不想毁了这座坟墓,你还是乖乖的交出身后的那个女人的好!”
一向以狠辣闻名的赫连城,此刻却犹豫起来,而恰恰就是这瞬间的犹豫,被人钻了空子,那断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射出去,冰冶坦然的看着那断箭朝着自己射来,最后看了一眼那身前的男人,嘴角却挂起一抹微笑,也许,这一次,该会有个不同的结局。
赫连城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急忙转身去抓的时候,冰冶的身体已经坠落了,好无形象的跪倒在断壁边,看着冰冶的身体逐渐减小,那飞溅起的血雾,那一瞬间,仿佛呼吸都停止了……
突然,一道身影窜下去,速度快得让人看不真切,一道黑色的身影,几个翻身加快了速度,拉过冰冶,圈在怀里,已经半昏迷的冰冶看不清来的人是谁,只是觉得,很熟悉……
三天以后,带着难以忍耐的痛苦,冰冶转醒,看到自己在一间还很不错的房间里面,到处都浸透着桃花的香味,起初以为这里是桃花县呢,却突然觉得感觉不一样,这里仿佛仙境,桃花县是真正的桃园吧……
推开门,是一道修长的身影,温润儒雅的微笑,带着一种独特的成熟感觉,那张脸,依旧是俊美的脸。
皱眉,“你是?”却发现声音嘶哑。
“暂时不要说话吧。你就是上官冰冶吗?”男人微微笑着,倒了一杯水,递给冰冶,冰冶接过水,朝着他颔首。
“旭要保护的人就是你没错了,不过……真是有些不一样。”冰冶不讨厌这个人,冰冶的心中如是的说道,对于这个人的打量,没有让自己感到厌恶。
“你是说……萧旭吗?”冰冶润了润润嗓子,开口。
“说的不错,不过幸好,他伤得不重。”男人眼中的意思,冰冶看的懂,那是一种保护欲吧。
微微低下头,“啊,是吗?真是庆幸。”
男人瞬间换了表情,“我是萧乾,如果你……请不要给旭希望,免得到时候太失望。”
萧乾的话并未说完,冰冶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那么……怎么样,才能让他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那个从悬崖上奋不顾身跳下来的人,萧旭,你真是傻得让人心疼,明明就是个啰嗦的要死的麻烦杀手,却偏偏,让人这么愧疚……
“上官冰冶,你要知道,你是旭唯一的希望,他一直都对我心存芥蒂,或许,这么说不够准确,应该说他不信任我……然而,我从未想过利用他,我只是想他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可是……上官冰冶,你带给他的伤害,是我所不能容忍的!若不是看在他拼了命救你,也许,我不会救你,而会杀了你!”
萧乾的表情认真,带着一种仿佛浑然天成的煞气。
冰冶一愣,“伤害?什么意思?”
萧乾微微眯起眼,“他竟然没告诉你?”那悄然握紧的拳,冰冶自然都看得清楚,心中莫名的一紧,出了什么事?
“一个月前……你派旭去给无邺城的北宫殇送信了?”那瞬间冷酷到残酷的眼神,让冰冶不由得提起了心神,微微皱着眉,点点头。
瞬间,那萧乾的眼神,恨不得杀了冰冶!
“你竟然在他功力最弱的时候派他送信?你知不知道他受到了怎么样的耻辱?”萧乾控制不住的喊起来!
“功力最弱?”冰冶不明就里,萧乾却突然冷笑出声,“哼,旭跟在你身边这么久,难道你都没有发现,每到月圆之夜,他就功力锐减吗?居然,居然被赫连城的人给!秋风国!”萧乾浑身都有些发抖,那种深切的恨意,让冰冶感到胆寒。
冰冶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翻起身,“你说什么?赫连城他?!”
“哼,旭为了保护那北宫殇,居然冒名顶替,被人侮辱!这笔账,我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萧乾冷冷的笑。
冰冶好像被抽掉了周身的力气……
怪不得,怪不得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萧旭的影子,怪不得,自己被逼至悬崖的时候,他也没能及时现身,怪不得……怪不得……
萧乾这么恨她,咎由自取!这都是你咎由自取啊上官冰冶!
一瞬间,把对于赫连城那一点点愧疚,全都转嫁成了无尽的恨意!
赫连城,没想到,你果然说得出做得到!那日的威胁,威胁让男人侮辱北宫殇,而妄图使我屈服,却没想到,萧旭居然……甘愿代替北宫殇受此侮辱!
赫连城,从今日起,你我不共戴天!
浑身颤抖的冰冶,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滔天恨意,转过头看了一眼萧乾,终于,开口,“萧乾……我可以,再看萧旭一眼吗?”
问的小心翼翼,那个看似坚强,其实很脆弱的萧旭,看似冷酷,其实很可爱的萧旭,罗嗦的可爱的家伙,因为自己,屡屡受到伤害,却从未展现过一丝一毫,而自己……欠他多少,早已数不清……
上官冰冶,你可曾多关心过他哪怕一星半点?
上官冰冶,你的视线从来不在他的身上,可你却一直依赖他!
萧乾似乎平静下来了,静静地看了一眼冰冶,“去吧……隔壁庭院西房。”
冰冶点点头,踉跄着步伐,出了门。
萧乾转过身来,外面阳光正好,女子显然不稳的脚步,依旧咬牙撑着,萧乾苦笑,旭,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你会不会因为受到她多了哪怕一点点的关心,而变得开心?
这样,对你究竟是好是坏?
抬头,那日的情景依旧近在眼前……
那天凌晨,听说教中的笑面煞星那时候仍旧未归,心中觉得不对劲,便拖着病中的身体前去探寻,于是,在那个雨中,就看到了此生此世都无法忘记的,最痛苦的一幕……
缩在一边的萧旭,浑身颤抖,衣衫被撕裂,到处的痕迹,耻辱的印记,污浊的空气,凌乱的发丝,迷乱的眼神,还有锁链的痕迹,鞭挞的伤痕,夹杂着雨水和血水,流了一地……
只是一个人瑟缩着,痛苦的如同一只悲鸣的小兽,呜咽着……
萧乾的靠近,也让他瞬间惊慌失措……
颤抖着推搡,有些发狂,不住的说,“好脏,好脏……脏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嫌弃……会不会讨厌我……我这么脏……”
萧乾的心,好像一瞬间就被撕裂了,不顾一切的拉过不断挣扎着的萧旭,拉进自己的怀里,“没事了,旭,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别怕,求你了……别怕,不脏,我的旭一点都不脏……真的不脏,我的旭是最干净的……求求你,看看我,不要怕……”
第一次,痛得如此撕心裂肺,如此高傲的人,他是萧乾,他从未像谁低过头,如今的他,却好像无助的迷了路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
只是抱着怀中的萧旭,忘记该说什么,忘记了该做什么……
只是,想让怀里的人,不要怕,看着自己,不要怕,他一点也不脏的,真的一点都不脏的……
冰冶来到那间房子,安静的阳光洒进来,影照在萧旭苍白的脸上,倚着门框,冰冶无力的看过去,萧旭,我该拿你怎么办?
萧旭的脸,是一张娃娃脸的感觉,总觉得年纪还很小,尤其是在他啰嗦的时候,阳光打在脸上,纯洁的像一个别扭的天使。
也许,纯洁,天使都不该用来形容一个杀手,然而,这样的感觉,弟弟一样的感觉,只有萧旭才有的魅力,可是……终究只是弟弟吧,萧旭,我喜欢你就像喜欢一个弟弟一样,却无法拿你当成爱人……
“我不希望你伤害他,但是,他愿意陪在你的身边,所以,请你至少,善待他。”身后传来萧乾的声音,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压抑之感,冰冶淡淡的开口,“为什么?”
萧乾没有再说话。
冰冶却开口,“萧乾,也许这么说不对,可是,萧旭,他不该在我身边,只要他还在我身边一天,就是对他折磨一天,我不忍,也做不到,所以……”
萧乾微微撇过头,“如果,他能忘记的话,也许……但是,他的记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残忍剥夺。”因为,已经剥夺了他十年记忆,他还怎么敢再次伤害他?
“我知道,所以,让他有一个好的环境,然后,淡忘我吧。”冰冶说完,站起身,看着萧乾。
萧乾却转开头,冷淡的开口,“我不会杀你,你暂且先住在这里,旭儿……我会带他离开,以后的一切,任你自生自灭吧。”
冰冶闻言轻笑,并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对于萧乾来说,的的确确是恨不得杀了自己吧,可是……萧旭,萧乾,你们又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像父子,不像兄弟……为什么萧乾会这么关心萧旭?
然而,终究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萧乾言出必践,当天下午,就带着还在昏迷的萧旭离开了,这里,环着水的屋舍,简单清幽,放眼望去,周围都是那深重的森林,仿佛只要踏进去,就会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深深地吐纳一口浊气。
举目四望,阵阵兽鸣传来,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周围,阴森森的感觉,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哪里有一丝一毫的仙境之感?根本就是险境吧!
自生自灭,说的真是轻巧啊,这种地方,恐怕没有自生,只有自灭才对!
无奈,又不敢擅自轻举妄动,况且一身的伤,也走不出去,于是决定先休养,等伤好的七七八八再说!所幸,这周围都还有食物,也可以支撑些时日。
“殇,你……”欧阳尘欲言又止,看着眼前昔日的妖孽,此刻却“认真”的让人想抓狂,一丝不苟的看着奏章,很久很久,却没有翻动一页,一个字都没有批下!
终于,看不下去的欧阳尘,一把夺过北宫殇手中的奏章,“殇,你到底在干什么?”
北宫殇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欧阳尘,“看奏章。”
“你!”一本正经的表情,就连从容如欧阳尘也禁不住喷血的冲动!“你根本一页都没翻吧!还有,既然担心的要死,就不要待在这里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你到底是坚信着什么?坚信她即使是掉下悬崖也会平安无事吗?”
北宫殇闻言一震,随即又向后靠了靠,吐了一口气,“也许吧。”
“我知道,冰冶没死,因为那个时候有人跳下去救她了,那个人你我都知道是谁,他不会让冰冶死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摔下悬崖不死,她要面对的危险还多得很!”欧阳尘在一旁一条一条的分析着,尽管他知道,北宫殇知晓着所有的一切,然而却没有亲自行动起来,却在这里妄图搞垮自己吗?
不日不夜的工作工作!甚至不吃不喝,看着那原本的祸国殃民的妖孽,此刻却没有了原来的邪魅张扬!凹陷的面容,尽管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总是让人不忍。
况且,他欧阳尘怎么就不知道北宫殇这么‘勤政爱民’?
然而,欧阳尘不知道的是,将内心的痛苦转嫁到折磨自己,恰恰是北宫殇所擅长的吧……
于是,内心的痛苦,与对自己的折磨,就成了正比!
终于,眯起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无论如何,他不想再等下去,那种感觉,如同被凌迟一样!
拍案而起,那一瞬间的气势,风华绝代。
欧阳尘挑挑眉,嫉妒归嫉妒,总而言之,这个人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气势了,他再次成了那个邪魅的恶魔!简直就是北宫漾的噩梦一样的存在,然而,却又是北宫漾最最割舍不下的人!
同样,像北宫漾这样的人,还有欧阳尘!
早晨的初阳刚刚升起,冰冶终于决定踏上行程了,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况且,萧旭的仇,也许,用不着自己来报,可是,萧旭对自己来说……终究也是个特别的存在吧,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有好感的人,不是吗?
来到眼前的森林,雾气缭绕下,看不清楚,即使有了阳光的照射,竟然依旧是雾气弥漫,丝毫不见消散,微微皱起眉,却还是踏出了步伐,这个森林,只要穿过去,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种野外生存,对于冰冶来说,算不上多难,可是,如果有雾,而且还是大雾的时候,难度就翻了很多倍,对于冰冶来说,也是个致命的难关!
深呼吸一次,走进去,决不能死在异世!不,是不能在异世非正常死亡!
高大的树木,遮住了阳光,透着阵阵的凉意还有潮湿感,眼前的雾气让自己很难看到十米以外的东西,眯起眼,冰冶艰难的朝前走,身上带着仅有的干粮,大概可以坚持三天……
只是不知道这短短的三天,还能不能走出去呢?
手中的袖箭被隐藏起来,一把精巧的匕首,在走过的地方,冰冶都细致的做上标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那耳畔的阵阵嘶鸣的声音,好像忽远忽近一样,整颗心都被提起来。
突然,脚下打滑,一个不防,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摔倒在露出地面的盘根错节的树根上,一阵剧痛传来,纤细的胳膊被擦破了皮,腿上流出鲜血来,冰冶咬着牙,撕下身上的布帛,简单的包扎起来。
勉强撑着树站起来,努力想看的远一点,却都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