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一早起床的时候,胡科卧室的门还关着,罗宾料想小舅舅昨夜必定又是昏天暗地的赶稿。自从12岁那年,父母亲在一场飞机失事中双双亡故后,罗宾就和在上海的唯一亲人胡科一起生活,时光倥偬,转眼已是5年过去了。
胡科,大学念的是中文系,毕业后追逐创业的风潮,与友人一起合伙开了间地产公司,因经验不足公司经营陷入困境,最后大家不欢而散,第一桶金就这样买了一个一生铭记的教训。一番思量后,胡科遂醒悟以自己心慈耳软不善应酬的性格并不适合商场搏击,之后便收敛了东山再起的念头,安心的做一个职场白领,虽然他为人厚道,凡事进取,奈何付出与所得始终不成正比,数年来郁郁而不得志。
一日胡科看报纸地产版时心血来潮,计算出以自己目前的收入水准,在今时今日外环线二手房单价已近两万元的上海,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差不多十二年光景才能供得起一套新房,而且还只是经济适用房,更何况自己还有照顾外甥,为他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供他念一流大学的重任在肩。世道如此,唯置诸死地而后生,于是胡科痛下决心,第二天便辞掉了工作,重拾自己原以为今生再无法实现的文学梦,由一个朝九晚六的上班族正式变成一个无底薪无福利朝无晚无的自由撰稿人,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胡科此举堪称是自己人生及职涯的背水一战。
喝完牛奶,洗完衬衣,罗宾又把客厅和阳台打扫了一遍,出门前他检查了一下冰箱。小舅舅今天看来又要很晚起床了,肯定又是两顿并一顿胡乱吃些速食面了事,还好家中尚有几袋泡面、两包巧克力曲奇和一份楼下全家便利店的微波盒饭,勉强还能应付。罗宾从书包里取出一盒牛奶放在泡面旁,这是他留给胡科的,然后他背起书包,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一阵风似地冲下了楼去。
5个14格,最后一段阶梯是3格,罗宾闭起眼睛在心头默念着楼梯格数,同时如履平地般的飞奔下楼,速度快的令人咂舌。下楼后罗宾从车棚推出自行车,风驰电掣般的驶出,到了新村门口左转,骑上空无一人的步行道,再加速从街沿和邮局信筒间仅仅容纳一人身位的狭小空间中穿过,这惊险的一幕,赢得了停在对面小区门口一辆幼儿园校车里小朋友们一阵惊呼。
穿过第一个街口后右拐,罗宾稍作停留,在书报亭买了三份报纸,一份《体坛周报》,一份《参考消息》,一份《东方早报》,《参考》舅舅爱看,《早报》和《体坛》则是舅甥俩都要看的。都说外甥三代不出舅家门,胡科爱看书、爱美剧、爱看球的几大喜好都传承给了罗宾。前年的世界杯、今年的欧洲杯两个人几乎天天凌晨起来熬夜看球场场不落,两大箱泡面无数罐速溶咖啡伴随着西班牙一路杀出重围直至夺冠。
收起报纸,罗宾调头骑入自行车道,如一滴水一般汇入了那滚滚的人潮之中。从天空往下俯瞰,穿过冬日的朝阳和淡淡的雾霭,整个城市都在纷乱但有序的流动着,到处都是车辆和行人。这座恢宏而又昂贵的城市在此时就像是一个巨大而怪异的生命体,无数鳞次栉比的高楼就是它雄伟粗壮的骨骼,无数纵贯连横的高架和公路就是它细密绵长的血管,川流不息的人群就如同那一股股血液,一刻不停的在它的体内循环蠕动,巨大的喧嚣声犹如它的心跳一般,充满了活力和野心。
时间已到了七点一刻,罗宾离学校越来越近。短信提示音响起,原来是胖子发来讯息:我和康夫已经到了,Where R U?罗宾懒得回信,直接向约好的四川面馆加速骑去。
此刻胖子和康夫正端坐在店内,这里距离校门口不到50米,正是到二中的必经之路,往外看去,抬眼可见一群一群朝着校门行去的二中学生,当中有步行的,有骑车的,也有私家车接送的。康夫问道:“罗宾还没回消息?”还有些睡眼惺忪的胖子说道:“不用理他,不回信息就说明这家伙快到了。”
这时远处街口的交通灯由黄灯转为绿灯,暂停在斑马线前的数十辆自行车齐刷刷的动了起来,犹如一个小型的自行车方阵。蓦然一辆单车速度极快的从后面插入方阵,那单车如有灵性,只见它在车与车之间极小的空隙里见缝插针般的前行,速度之快,简直让旁观者直捏一把冷汗,只一会儿功夫就脱颖而出,变成了方阵的首领。这情境就好比一头无拘无束快如闪电的海豚在一群慢吞吞的海鱼中间穿梭一般。
胖子眼睛一亮:“臭小子来咧。”
康夫笑着摇了摇头:“到哪里都这么高调,这小子居然还好意思骗人家说没学过武术。”
胖子呵呵一笑:“死小孩常说无谓的低调就是没腔调。”
说话间,罗宾已到了门口,停完车,施施然的进了店。这家四川面馆有个响亮的大名“成都天府面馆”,之所以取这个店名因为老板是个老实巴交的四川小伙儿,从小出生在成都南门武侯祠大街。他六年前来上海打工,本想赚一笔钱然后回去买套房子谈个对象,不想就遇到了他现在的太太,一个同样到上海打工的江西妹子。婚后小俩口一合计,决定干脆就扎根在上海发展,从此成为了数百万新上海人之一。由于他们的厨艺了得,店堂洁净,再加上店铺地段好,市口旺,生意自然好的出奇。罗宾受小舅舅影响从小就不爱吃浓油赤酱的本帮菜,唯独对麻辣鲜香的川菜情有独钟,这家店自然就成了他和胖子时常光顾的地方,现在康夫也成了这里的常客,三人的早餐就经常在这里解决。
罗宾刚一屁股坐下,胖子就一把来抢他手中的《体坛周报》:“射门版给我。”
罗宾将报纸塞给他:“是哪个臭家伙昨天打赌输了,说要包办本周的报纸?”
胖子自知理亏:“人到齐了,可以点吃的了。”
罗宾给自己点了一碗牛肉豆花、一碗虾肉小馄饨和二两锅贴。胖子则是老规矩,六两锅贴加两碗牛杂粉丝汤。康夫经过昨晚的那顿火锅之后,对于吃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点的是面馆的招牌——成都辣肉面一碗。
在点餐后的等待时间,罗宾无意中瞄到了《东方早报》刊登的一则新闻:日本外相玄叶光一郎与中国外交部长杨洁篪在昨日朝核问题的一次例行会议上会晤,双方互置问候后,玄叶光一郎提及了本次中日高中生友好交流的事宜,并希望本国代表团在中国的访问能够起到沟通两国未来的作用云云。看到这里,罗宾忽然想起昨日未尽的话题:“对了康夫,昨天忘了问你,怎么对那个要来我们学校的财前这么了解,你们认识啊?”
康夫说道:“也算认识吧,我和财前是同一个网站的会员,曾和他在网上下过几次国际象棋,有几局他输得挺惨的,我们就聊了聊,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也就是普通网友吧,没见过面。”
胖子有了兴趣:“什么网站?FACEBOOK吗?”
康夫摇摇头:“是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网站,没人知道这个网站的设计者是什么人,有传言说他是一位国际顶级黑客,曾服务于美国军方和NASA,总之是个神秘人物。”
胖子一听忙扔下报纸:“这么牛叉啊,我也去注册。”
康夫再次摇头:“很难,所有的新会员必须要由两位VIP等级的资深会员引荐才有资格注册,这只是第一关,之后它会发给你一封带木马的电子邮件。相信我,这是世界上任何一种商用杀毒软件都无法彻底屏蔽的超级木马,这是用来测试你的IT等级、智商以及你对外太空生命的看法,总而言之只有那些智商达到140以上并精通至少两种以上电脑程序语言同时相信有外星人存在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它的会员,可以享用网站相应的资源。我现在也仅仅是普通会员,所以没有办法做你的引荐人。”
胖子不禁大失所望,罗宾也大感意外:“这么古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