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延昌是父亲参加淮安县游击大队盐北区中队后的班长,也是他参军以后的第一任老班长,可以讲,老班长在父亲的革命生涯中,起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一直以来,父亲始终清晰的记得调离游击队,参加新四军时的场景,老班长语重心长的话语、谆谆的教诲总是在耳旁回荡,而这种对老班长的思念之情随着他自己当了班长以后就更强烈了,父亲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自己的老班长,和老班长再叙叙旧,唠唠家常,那该多好啊。
父亲从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鬼子投降后回游击队见过老班长后,如今又过去整整两年多没有见到老班长了,眼看国民党******就要被推翻,新中国就要成立,不知老班长现在哪里?他还在游击队或像见到父亲时讲的那样,也要参加主力部队,如果他能够如愿的话,那么现在老班长又在哪里?这些问题一直以来时不时的会在父亲的脑海里浮现。
淮海战役开始后,父亲他们特务团在陈官庄外围执行二线阻击任务时,就听说我华野特种兵纵队有一支威震敌胆的骑兵团也参战了,心里都感到十分高兴。大家都为我军的日益强大而自豪,而且,有关骑兵团的各种神奇传说就一直没有间断过。
当时父亲心里就曾有过闪念,要是能在战场上亲眼见到这支神乎其神的骑兵团就好了,自己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行不行战场上见。
好似老天有眼,这一天还真的悄然来临了。
在父亲他们奉命赶到河南永城外线担任阻击任务时,被围困的敌人为了摆脱困境,不惜血本反复组织突围,双方展开不间断的争夺战,父亲他们团和前方担任第一道阻击线的兄弟部队坚守阵地,决心把被困之敌牢牢钉在陈官庄一带。
十二月一日,疯狂的敌人终于在前方多次突破我军阻击线,华野指挥部命令父亲他们阻击部队必须把这些敌人堵截在二道防线内,绝不能放走一个敌人,并告诉大家,指挥部已经从河南驻马店将正在执行战役侦察任务的特纵骑兵团火速调来参加阻击战,以发挥骑兵部队特有的机动性能。
傍晚时分,阵地上忽然变得骚动起来,远处传来阵阵马蹄的轰鸣声,渐渐地由远而近,伴随着滚滚尘土,战马奔腾军刀闪亮,好威风啊,父亲他们知道,是咱们的骑兵来了。
有了骑兵的加入,父亲他们的阻击战打起来就更有底气了。一旦我军某个阵地被敌人突破,骑兵便马上飞驰而来,一路追赶逃敌。想想吧,轰鸣的铁蹄,飞扬的尘土,嘶鸣的战马,还有那寒光闪闪的军刀,怎不让敌人闻风丧胆?
眼见为实,这回父亲算服了,打心眼里佩服咱们的骑兵兄弟。
几天以后的一个黄昏,父亲他们正在阵地里加固防御工事,远处有一人牵着马向他们阵地走来,边走边找人打听着什么。
“同志,这里是特务团吗?“
“对,你找特务团那个部分?”有人回答道。
咦,好熟悉的声音,父亲忙转身,借着皎洁的月光打量着来人。
只见此人魁梧的身板,黑红的国字脸透着勃勃英气,腰间挎着一把盒子炮,左手牵着一匹黑里透红的战马,右手握着刀鞘。
嗬,真威武啊,我由衷的感叹到。
“你要找谁,可能我们认识。”话音刚落,父亲忽然觉得这人这么脸熟,莫不是?
“你是……”“三子!”来人大着嗓门喊道,把阵地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向这边张望。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父亲了,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父亲顿时脑袋一片空白,愣愣的站在那里,一旁的战友推了父亲一把:“三班长,喊你呢,发什么呆呀?”
“老班长,是我的老班长左延昌。”父亲的脑海里快速闪过这个盼望已久的名字。
于是,父亲扔下手里的洋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握住老班长的手,两个人的双手就这样紧紧握住一起使劲的晃动着,谁也没有讲话。
是啊,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俩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对方,许久都没有开口。
老班长摸着父亲的脸颊喃喃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到处打听你,知道你还在特务团,可就是见不到你啊。”
父亲打量着老班长问道:“你现在是骑兵团吗?”
“对,你调新四军后第二年正好四师骑兵团在我们打游击的洪泽湖一带扩招,上级要求我们地方部队向主力部队输送兵员,我就带头报名,参加了新四军,这不,成了骑兵了,怎么样,还行吗”老班长自豪的挺起了胸膛。
父亲由衷的赞叹道:“你们骑兵简直太伟大了,真威武。”话音刚落,父亲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捧起了老班长腰间的盒子枪问道:“你现在是干部了吗?”
老班长明知故问道:“刚才他们叫的三班长,是你吗?”
父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老班长笑着拍拍父亲的肩膀说道:“好样的,你都当上班长了,我当个排长还不行吗?”
父亲敬佩地向老班长伸出了大拇指:“在我的心目中,老班长当连长都行。”
老班长打断了父亲的话说道:“少贫嘴,我的时间有限,连里只批了我一小时假,马上要赶回去,我们见一次面很不容易,等全国解放后我打算回家看看,你呢?”
父亲高兴的说:“好呀,老班长,到时候我们联系好一起回去。”说话间,老班长干部味很浓的抬腕看了看表对父亲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见到你真高兴,说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父亲使劲点了点头应道:“嗯,一言为定!”
父亲目送着老班长骑上战马高声对他喊道:“保重,老班长!”老班长点头答道:“照顾好自己,胜利后再见。”说罢一抖缰绳奔驰而去。
老班长骑马告别的英姿就这样永久的定格在父亲的脑海里。
有了和老班长见面的经历,让父亲对骑兵团开始格外关注。
当时在华野部队曾经流传过这样的经典故事,每次听起来都让人感概不已。
在父亲他们围歼杜聿明兵团的最后时刻,有十余辆坦克在混乱中突围逃走了,经我军层层截击,最后剩下的六辆敌坦克逃到父亲他们坚守的河南永城以北的会亭集附近,被老班长他们骑兵团发现。于是,便出现了我骑兵战士飞兵追赶敌坦克的壮举,经过一天马不停蹄的追击,从早晨一直追赶到了黄昏,纵横五十余公里,一直追到毫县,最终将这伙敌人全部歼灭,这其中就有父亲的老班长左延昌。
父亲和老班长的缘分还在继续。
一九四九年二月,在父亲他们胜利完成了淮海战役后不久,他们特务团奉命与老班长所在的特纵骑兵团及华东军区新升为主力部队的三个地方团合编,组成了三野教导师。
这样,父亲和老班长就成了一个师的战友。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按照事先的约定写信给老班长准备回家探亲。然而,抗美援朝战争的爆发,打破了他们的约定,最终
父亲的老班长左延昌以连长的身份率部队入朝参战了。
后来父亲得知,老班长在残酷的朝鲜战场上,在一次战斗中英勇负伤,经抢救保住了生命,但却失去了双腿,以一等伤残军人的身份荣归祖国,被组织上安排到荣军院休养。
然而,老班长却并不愿意在这里享清福,他向组织提出要求安排工作,被安排到苏州一家工厂担任书记。但毕竟他是个重度伤残人,在工作上有着许多不方便之处,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老班长毅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壮举,他要求回家乡养老,当一个农民。
得知这一消息后,父亲当即申请回家探家,他要实现当年和老班长的承诺,在家乡见面。
当父亲赶在老班长前回到家乡迎接老班长时,他们俩又一次紧紧拥抱,父亲从心底里佩服自己的老班长,并一直为有这样的老班长感到骄傲和自豪。
就这样,父亲的老班长,一个战斗英雄和一等伤残军人在苏北的农村,默默无闻地度过了他的余生,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辉煌过去,在老百姓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村老头。
父亲一直念念不忘说:“老班长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一个永远值得自己敬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