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中央关于解放战争第三年仍在长江以北作战的方针和中央军委关于攻克济南后全力南下的计划,我华东野战军为展开秋季攻势,内线兵团各纵队在山东泰安、曲阜一带集结休整,外线兵团也与一九四八年八月下旬进驻曲阜集结待命。
与此同时,华野代司令员兼代政委粟裕率指挥部机关及直属部队到达曲阜,将指挥部设在我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故居孔府内,粟裕司令员就住在孔子墓穴处不远的一幢古式房间里。
父亲他们通信连因工作性质的需要,因此,驻扎在离孔府几里路以外的马家村,以便随时执行野司首长的通信任务。
父亲从小就知道孔子其人其事,读私塾的时候,先生就曾教他们读孔子的《论语》,而他所提倡的“学而知之”“三人行,必有我师”“子入太庙,每事问”“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等哲学思想父亲仍然较清晰的记得。在他们这些农村出来的战士看来,孔子是圣人,很了不起,要不怎么叫他“孔圣人”呐。
因此,如今部队即将解放济南,把华野的指挥部设在孔府,还在里面安营扎寨,开始时,父亲他们班里一些战士有些不理解,认为哪里都可以住嘛,为什么偏偏要住在孔庙这个神圣的地方,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亵渎神灵。
作为班长,父亲及时将战士的这些思想向程指导员汇报。指导员告诉父亲,其他班的战士也有这样的想法,他和王连长商量了,准备召开全连大会,向战士们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消除战士们的思想顾虑,集中精力准备打好解放济南的战役。
不久,连里召开了大会,指导员在会上传达了党中央、毛主
席发至西柏坡的电令以及我华东野战军在曲阜师范学校召开的重要会议精神。
指导员讲道:党中央、毛主席把济南战役确定为“攻济打援”的战略方针及兵力使用原则,就是要攻城打援分工协作,在以足够的兵力用于攻城的同时,集中更大的兵力阻敌打援,既要夺取城市,又要歼灭国民党援军一部或大部。
接着,指导员语重心长的对我们说:“同志们,解放济南战役将是一场空前残酷的恶战,这也是即将开始的淮海战役的前哨战,对于夺取全国解放意义非常重要。今天,我们暂时借住在孔府,并把华野总部和指挥部设在这里,说明战役的重要性,同时也避免整个孔府古建筑群不遭到敌人的破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请同志们放心,粟司令员和大家一样非常爱护古建筑的,总部首长的良苦用心大家一定要正确理解。”
动员大会和指导员的讲话在战士们中间引起了强烈反响,大家纷纷写请战书和决心书,准备递交连党支部,大家表示要求参加解放济南战役,在战斗中杀敌立功,早日解放济南府。
然而,最先从上级传来的消息是:父亲他们团是野司直属警卫部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卫司令部机关及其首长的安全,不可能让他们这样的野司直属部队参加解放济南这样的大战役,更别说是他们特务团这样肩负重要警卫任务的部队。
消息传来,全体官兵都很泄气,因为能够参加解放济南这样的战役是每一个军人十分渴望和荣耀的事情。然而,父亲他们更懂得服从命令对于军人的意义,全团官兵只能以大局为重。大家默默收起已经写好的请战书和决心书,把手中的枪擦了一遍又一遍,等待着总攻命令的下达,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福参战的战友们能够平安归来。
由于经常到野司机关执行通信任务,途中必经孔林,这里有着各类大树和几百种植物,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是一座天然的植物园。每当经过这里时,父亲总感到心旷神怡,回想起指导员要保护孔府古建筑的话,心想:等济南解放了,这里就是人民自己的乐园,为了早日让这里的人民翻身解放,过上好日子,我们每一个部队官兵都要做好随时上战场,用生命和鲜血保卫人民的幸福生活的准备。想到这里,父亲心里顿时增添了神圣的使命感和光荣感。
在孔府的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里,父亲看到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作战室,墙壁上挂满了大比例尺寸的军用地图和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和发展态势图,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张震等华野首长正在紧张地研究战役部署,大厅里人来人往,滴滴哒哒的电报声和接电话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一切都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打响,一触即发。
都讲战场上瞬息万变,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一点父亲他们特务团全体官兵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原本特务团不在参战序列,全体官兵也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可是突然间这一切都被颠覆了,他们接到了参战命令,特务团被野司首长列入了整个济南战役的攻城兵团西兵团,主要任务是与两广纵队一起攻打并占领济南外围的长清县城,阻止敌军通过西郊飞机场向济南增兵,而后,兵发济南,参加攻城战役。
瞬间,全团从日常的警卫工作状态迅即转入临战前的紧张备战状态。
关于特务团为什么会被突然列入参战序列,长期以来一直有很多传说,父亲他们这些亲历者也有过疑惑,但作为一名军人,他们的生命里流淌着两个字,那就是:“服从”而且是无条件服从!时间极其宝贵,根本容不得他们考虑其他,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之中。
在连里召开的战前动员会上,王连长习惯性的用手抹了抹鼻子,我们都知道,连长每当讲到激动和高潮时,往往会情不自禁的用手抹抹自己的鼻子,战士们背地里叫他“王抹鼻子”。
要是在平时,大家肯定会爆发出会心的笑声,而此时,大战即在,每个人脑袋里的弦都绷得紧紧的,大家都紧紧盯着连长,仔细听着连长的话。
连长用难得的平静语言对大家讲:“同志们,野司首长把我们特务团列入攻打济南的参战部队序列,说明这次大战的重要性和艰巨性,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打仗就会有牺牲,尽管我们连是通信兵,但一旦打起仗来,通信兵的任务一样十分重要,我们要用生命和鲜血保证指挥部首长政令的畅通无阻,同志们能不能做到?”
“能!”
全连指战员异口同声答道。
连长的讲话让父亲感到热血在奔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脚步已近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父亲仿佛已经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
当晚,父亲他们每个人都在准备行装,写家书,与家人提前做好告别的准备,这是每次打仗前每个战士必须做的事情,也是连里特意安排的。
父亲他们班每个战士都趴在土炕边,借着昏暗的油灯写着给家人的信,班里显得特别的安静,谁都没有发话。
作为老兵,父亲经历了很多这样的场景,老兵的习惯是每次打仗前都会简单写一封给父母及家人的告别信,然后将除必须的装备以外统统整理好,打包整齐放好,将家信塞在其中,如果牺牲了,战后部队会将烈士的遗物保管好,有条件的会帮助捎回家。
父亲三言两语的写好信后塞进早已准备好的行装里,抬头一看,他的两位老战友、副班长王立岗和老战友杨勤轩也都完成了所有的准备。于是,他们仨围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王立岗掏出一盒香烟递给父亲和杨勤轩两人一人一根,他俩都摇头谢绝。看着王立岗吞云吐雾的样子,父亲边挥手驱赶着眼前的烟云,边不解的问道:“这烟你从哪来的?有什么好抽的,又呛人又难闻。”
王立岗狠狠地抽了一口将烟头掐掉后对父亲说:“是我买的,这不是要打大仗了吗我得享受一下。班长啊,这回如果有任务,你得让我先上,万一我光荣了,你就帮我把信寄回家。”
杨勤轩推了一把王立岗说:“仗还没打,说什么晦气话,我们都得活着,我们还要一起打淮海战役呐。”
望着两个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父亲紧紧抓住他俩的手,使劲地晃动说:“勤轩说得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一阵风从门缝拼命往屋里钻,瞬间,屋里的煤油灯忽闪忽闪着,写信的战士们纷纷抬起头,凝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