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次了。”君华捡起地上的披风给熟睡的夏虫儿盖上,可没过一会儿,又被她扯到了地上,君华气得真想拿根绳子绑住她,最后还是起身捡起,又给她盖上。
“庄主,南无前辈,少爷跟夏公子到了!”白梅四人走进无剑堂,对正在喝茶谈笑的三人禀道,“是吗,无踪,你快装病到床上躺着去。”南无影急忙推着南无踪向内堂走。
“等等。”南无踪站住,“别弄得太麻烦了,反正早晚得露馅,就对虫儿实话实说吧,反正她也跑不了。”“对,我看甭装了。”凌三柳也同意。南无影想了想,点点头,又回到座位上,伸着脖子等着夏虫儿的到来。
马车上,夏虫儿吧嗒吧嗒嘴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了凌君华那张阴沉的脸,“睡相极佳啊,披风我帮你盖了二十六次。”君华再次从地上捡起披风。夏虫儿坐起来,揉揉头发,“到了吗?”她站起来,看了一眼君华手中的披风,“我说怎么那么热呢,敢情都怨你啊!”说罢,她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夏虫儿,你什么意思?”君华气得哭笑不得。
“剑……柳……山……庄。”夏虫儿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石牌坊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往上则是蔓延无际的白石台阶,每一个台阶足有五米长。两旁山路上则栽着整整齐齐的两排柳树,正值深秋,柳树的叶子都黄了落了,那长长的枝条,零落的柳叶随风而舞,放眼望去都那么的有韵味!“走吧!”君华走上台阶,招呼她说。
到了山顶,正大门上仍是那个四字大匾:剑柳山庄。门两旁一边一个放着蹲坐着的大狮子,再往后就是形态各异的狮子:有趴着的,有躺着的,有正在吼叫的,有玩耍的,有瞪眼的,有高举爪子的……
“简直就是狮子林啊!”夏虫儿叹道。“快走吧!”君华唤道,夏虫儿忙跟上。
亭台楼阁,雕花长廊,假山花园,甬路大道,夏虫儿看着君华的脚步,都快转晕了。“怪不得他在风府没迷路,都练出来了。”夏虫儿心说。只听一声“到了”,夏虫儿抬起头来,“无剑堂。”她轻声念出来,转头问君华,“师父在里面?”君华点头。
夏虫儿一进大厅,就看到了正等着自己的三人,“师父!”夏虫儿奔向南无踪,虽然南无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她却能很容易辨别出来。夏虫儿看看师父的脸色,摸摸师父的额头,哭着说:“师父,你回光返照了?”
“臭丫头!”南无踪打掉夏虫儿的手,“你不盼师父点好,什么回光返照,我没病!”“没病?”夏虫儿又仔细端详了南无踪一会儿,突然拉下脸来,“那你干嘛又骗我?”
南无影笑嘻嘻地站起来,“虫儿,是我的主意,这事得慢慢说,快来见过你凌伯伯。”他拉着夏虫儿面向凌三柳。“见过凌伯伯。”夏虫儿躬身问好。“噢,这就是夏虫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凌三柳站起来笑着打量着夏虫儿,“庄主,虫儿可是个姑娘,喜欢女扮男装。”南无踪对凌三柳说,“哦?”凌三柳惊讶地又看了一下夏虫儿,哈哈大笑起来:“我竟然没看出来!”
夏虫儿偷眼观察到凌君华对此的反应却很平淡,她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你早就知道了?”君华点了一下头,“什么时候?”她惊问。君华一笑:“自己想。”他转身面向凌三柳和南无兄弟:“爹,师父,师叔,夏虫儿我带回来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凌君华抬脚要溜……
“等等,君华!我还有重要的事要说!”凌三柳急忙叫住他,接着,他把梅兰竹菊招到前面,吩咐说:“你们四人先出去,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准打扰!”“是!”四人领命退下,把门关上。
大家都坐下了,凌三柳似乎有些紧张,右手一直重重地攥着桌角,表情凝重,好长时间了不发一语。君华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表情,笑着问:“爹,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凌三柳嘴唇蠕动了一下,终于开口,但字字让君华难以相信:“君华,你不是中原人,你是鞑靼国的王子,真名叫世玄。”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君华的眼睛:“而我,是鞑靼国的右将军霍尔盖!”
静了好一会儿,君华扑哧一笑:“爹,你开什么玩笑,这也太离谱了吧!”凌三柳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黄布包着的小包裹,打开,竟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白玉玉佩,上面刻着一条飞舞的祥龙。君华接过,略一端详,道:“爹,就算这玉产自鞑靼,又能说明什么?”
夏虫儿拿过来,“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玉,哎,背面有字!可是看不懂啊!”君华一把夺过,那熟悉的文字一下映入眼帘:送给我最爱的孩子,世玄,生于世武年三月二十三日。一模一样的生辰!
“这是你父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凌三柳走到君华跟前,重重地握着他的肩膀,“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从小就学鞑靼语,这是你的母语啊!”
君华一下站起来,明亮的眼睛有些暗淡:“天方夜谭!”他抬脚就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嗖的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到门上,“我们可以滴血认亲!”凌三柳似乎做足了准备。
终于,君华拳头一握,冲到他面前,嚷道:“那我为什么又会在这,你又为什么让我背着凌君华这个虚假的身份过了这么多年?”这几年,君华也怀疑过,凌三柳似乎有什么大事瞒着自己。但他天性洒脱自由,也就没费脑筋去深思,去调查。没想到,秘密揭开了,竟是这样的晴天霹雳!他竟是……而眼前的人,竟不是……
“冷静一点,君华!”凌三柳站起来,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说,“这些年,我一直在为你的使命做准备,我只是不想你过早地为此所牵累。”“什么使命?”君华问,“复国!”凌三柳字字铿锵砸进君华心里。
“我……复国?”君华更加迷茫。这两个字藏在心里十多年,说出来后,凌三柳突然觉得心里轻了,他缓缓松了口气。而一边的夏虫儿嘴巴张得更大了,她看看君华,又看看凌三柳,接着望望师父师伯,南无踪冲她点了点头。
“孩子。”凌三柳把君华重新按回座位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君华仍显得茫然无措,“君华!”凌三柳又重重地叫了一声,终于,君华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凌三柳回到主座上,开始讲述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二十几年前,君华还未出世,一个女巫去了鞑靼国,面见鞑靼王。她交给鞑靼王一枚黄红色的的宝石,叫做龙血丹。女巫说,有龙血丹在,鞑靼国就会一直国泰民安,说完,女巫就消失了。
从那之后,鞑靼王就把龙血丹当成国宝供奉起来。同年,小王子出世了,鞑靼王欢喜非常,给王子取名为世玄。过了一两年,栗妃的哥哥,当朝的国舅,官居兵马大元帅,趁向天朝进贡的之机,派内奸偷换了龙血丹,当成宝石献给了天朝。没过多久,小王子世玄突然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自此,因失去小王子,丢失国宝,鞑靼王痛不欲生,更加无心朝政。更不妙的是,国舅在鞑靼王毫无防备之际带兵谋反,占领了王宫。鞑靼王知道自己王位不保,秘密将右将军凌三柳叫到王宫密室,让他务必找到小王子,龙血丹,完成复国大业,同时鞑靼王还告诉了他关于龙血丹的秘密——它会使人武功倍增,无敌天下!
忠心耿耿的凌三柳带着国王的遗命从密道逃脱,来到了中原。他一边打探小王子的下落,一边着手创建了剑柳山庄。经各方打探,常年奔波,终于在天山冰窟找到了小王子世玄,那是他已经八岁了。然后,凌三柳替他更名为君华,而梅兰竹菊是凌三柳在寻找小王子时收养的四个野女娃,带她们长大之后,就收她们做了徒弟,教她们武功。
四人伴着君华一起长大,君华更是从小便喜欢习武,对一些《治国论》《资治通鉴》一点兴趣也没有,长大后经常跑出去找高人学武。有一次,意外地,君华遇上了下了云摩峰的南无影,南无影一见君华便特别喜欢,收他做了徒弟,传授了他独门轻功——无影步。
君华学会无影步后更是跑得无影无踪,凌三柳便隔三差五地派梅兰竹菊出外寻找,也找官府张贴悬赏榜文。正在那时,皇帝的爱女沁安公主生病,朝内太医无人能治,皇帝只好求到了药王山庄头上,并备得了厚礼:一种珍贵的大攀蛇,还在蛇的肚子里放进了一颗进贡之宝——-龙血丹!
凌三柳在得知消息后马上让梅兰竹菊率剑柳山庄人马去抢夺厚礼,谁知半路上却杀出了一个夏虫儿!经过一番寻找,打斗较量,厚礼拿到了,龙血丹却没了!
凌三柳讲完了整个故事,中间也有南无影的添加。君华听完后却不发一语,脸色凝重深沉却又像没事人一样。“君华,你想什么呢?”南无影不无担忧地问。“我该怎么做?”君华抬起头来,问向凌三柳。
凌三柳定定地看着“儿子”,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龙血丹在药王山庄,我们需要你将它拿回来!”君华点点头,突然,“复国?”他抚头一笑,“我快晕了。”“君华。”凌三柳站起来,“我知道一时告诉你这些有点接受不了,但是你天生就不是一个可以逍遥一生的人。”他手一松,那块白玉玉佩荡在君华眼前,“君华,这不仅是你的使命,更是一个必报的杀父之仇!”
君华冷冷静静地看着那块白玉玉佩,半晌,他一把抓过,“放心,我不会放弃的!”“好!”凌三柳笑了。“听了这么多,我先出去消化消化。”君华站起来,径直往外走,门边,他一转头:“不管怎样,爹,多谢你让我过的这几年逍遥日子!”说完,他沉步离去。
“老凌,君华能担起来!”南无影笑道。“我知道,君华虽天性自由,但恩怨分明。而且他本就是一个负责任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凌三柳隐隐含着叹息。
“虫儿……”沉默已久的南无踪开口了,“师父。”夏虫儿惭愧内疚地低着头,毕竟,事情就坏在她身上。“龙血丹在你手中没的,你要负责!”“是,师父!”夏虫儿马上点头,可她脸色一黯:“师父,可我没多少时间了。”
“什么没多少时间了?”南无影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就别骗我了,十年前,我在窗户下听到你们跟神医的谈话,说我的命只能用药延续到二十岁,只要再次毒发便无药可解。”
“唉!”南无影重重地叹了一声气,爱抚地拍拍夏虫儿的脑袋:“傻丫头!听话听一半,你以为药王山庄那俩老头是浪得虚名啊?”南无踪接着说:“前不久我们收到药王山庄的书信,华罗甘泉已研制出救你的解药,只要你在十二月初五之前吃了解药就没事了,再说可还有两个多月呢!你这下去药王山庄,正好跟君华一块把龙血丹拿回来。”
“真的?”夏虫儿高兴了。“虫儿,这是我们鞑靼国的宫廷秘药,可能会帮到你。”凌三柳递给她一个小瓶子。“谢谢凌伯伯!”看着凌三柳,夏虫儿感激地接过,但满脸愧色:“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不知者无罪!”凌三柳笑着拍拍夏虫儿的肩膀。
“师父师伯,你们呢?”夏虫儿问向南无二老,“我们跟你凌伯伯一块去鞑靼国打探虚实,大约一个月就回来了。”南无踪说,“其实,你们不用跟我去冒险。”凌三柳推辞说,“难道你怕我们成为你的负担吗?”凌三柳忙摇头,“你在塞外救过我哥俩的命,还跟我们客气什么?”南无影笑说。“感激不尽!”凌三柳诚恳地抱拳道。
君华躺在屋顶上,此刻的他,希望自己被吸进那无边的天幕里,让一切都随夜风散去,结果还是……一夜无眠。夏虫儿静静地在暗处注视着他,站了好长时间……
翌日,在庄口,南无踪南无影对夏虫儿嘱咐了好久。之后,夏虫儿、凌君华向南,凌三柳、南无二老向北,众人分道扬镳。
骑着马儿,夏虫儿,君华二人奔跑在林荫小道上。“喂,你骑慢点,多好的风景啊!”凌君华对跑在前面的夏虫儿喊。夏虫儿放慢了脚步,等了半天,他才慢吞吞地赶上来。“小王子,难道你不想早点复国了吗?”夏虫儿侧着脑袋问并骑的凌君华。
风吹起君华额前的头发,他笑笑,有点苦涩:“我宁愿一辈子做凌君华!”他一夹马肚,超过了夏虫儿坐骑。看着君华落寞无奈的背影,夏虫儿心里有些发堵。“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是鞑靼的王子。”君华突然返头这样对夏虫儿说。
“什么?”夏虫儿忙骑马赶上去,虽然惊奇于君华听到自己身世时不怎么“强烈”的反应,但他的这句话更加震撼她。“是廖白衣告诉我的。”君华道。
“廖白衣?”“他是天山冰窟的主人,也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当年就是他把我从皇宫里偷出来的。”回忆如流水,君华渐渐又跑到了前边,“那时我只当他的话是个恶作剧,毕竟他不是个可信的人。没想到……”君华扬起一抹笑,“廖白衣也有说真话的时候。”
“所以之前你才千方百计地想逃。”夏虫儿终于明白,思之前后,她心中突然升起浓浓的伤感。
南无影南无踪不是吝于把自己的绝学流传下去,原是无影无踪步只传给生性自由,没有任何包袱的人,但大千世界,找到这么一个人如探海捞针。“没想到……”夏虫儿心中自语,“师伯,你也想不到吧,好不容易找的徒弟在日后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包袱!”
不忍再看君华,夏虫儿无神地垂下眼帘。可是马上,她却展开笑颜,追了上去:“其实,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比谁都向往自由的人,当然,除了我。”夏虫儿看到君华的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国王虽有名利财富,却永远也没有自由,要不,你别当了,逃跑吧,反正没人能追得上你。”“别跟我讲废话!”君华又跑到前面。
夏虫儿追上:“呵呵,这就说明,你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你当了国王,鞑靼国的百姓不就有救了吗,那多伟大啊!如果你在宫里呆闷了,可以到民间微服私访,全部的人都听你的话,惩贪官,除恶吏,很威风的!”夏虫儿连说带比划,语气动作都相当夸张。君华笑笑,看着夏虫儿:“好了,还是抓好你的缰绳,小心摔下来。嗯,我们来说点高兴的吧,对了,你是怎么中毒的?”
一听这话,夏虫儿脸一沉:“怎么,我中毒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君华急忙辩解,夏虫儿转过头不理他。从没哄过人,君华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突然,夏虫儿回过头来,嘻嘻一笑:“开玩笑的。”“你……”君华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夏虫儿说,“我中的什么毒自己也不知道,记得那是在我九岁的时候,我被抓进了五毒教,开始只是干一些筛药选药的杂活。大约过了半年,五毒教的小魔女,就是五毒教主的女儿,竟然要拿我们实验新毒药。被灌进毒药后,他们把我关进了一个房子里,当时药性还没发作,我意外地发现那个房子里有条密道,我爬呀爬,爬了半天,终于见了天日。然后我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茅屋里,是师父师伯救了我,他们还请来神医华罗,毒医甘泉为我治毒。等毒性稳定后,师父师伯带我回了云摩峰,还教给我一套内功心法来控毒。就这样,我们快快活活地过了十年。唯一庆幸的是,毒药并不烈性,只有在精神受到强烈刺激时才有点反应,现在又有了凌伯伯的药,暂时不会有事了。”夏虫儿说得平平淡淡,倒像是在安抚中毒的凌君华。
“你很乐观。”君华有点欣赏地看着夏虫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任何时候,笑总比哭好!”夏虫儿认真地说,她一瞧君华,笑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是师父教我的。”君华一撇嘴,“我猜也是,你差点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师弟,你还是学不乖。”夏虫儿笑得有点不寻常。她突然一侧身,用力拍了一下君华的马屁股:“驾!”马儿立马撒开四蹄,奋力向前跑。可怜君华没防备,差点抓不住缰绳,只听渐行渐远的他大叫着:“夏虫儿,我饶不了你!”
夏虫儿笑滋滋地说:“现在该对我刮目相看了吧!驾!”她一踢马肚,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