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都睡下了,家里来了电话,说是郑全志死了,闹得我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几多思索,几多掂量,他瘫了已十几年了,死了也对了。省的受罪。郑全志是我的小学同学,他病了以后,我去看了几次,怪可怜的,他瘫了不说,还一阵子明白,一阵子糊涂。明白时说话和好人一样,糊涂时,就只说一句话:“应该放他一马,应该放他一马。”反反复复说这一句话,就因为这样,家里人觉得不好瞧,一看到他要糊涂,就使眼色叫来看望的人去别的房间说话。
郑全志离我家很远,小的时候不经常在一起玩。开始上学以后,在一个班,他的脾气很特别,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经常和同学们打架,有时候老师也管不了。我儿时脾气不好,好打抱不平,有时吃了亏的同学就来找我保护。到了六年级(那时小学是六年制)郑全志的脾气更加突出,在课余时间和午休,老师会把篮球拿出来让同学随便玩玩。这个郑全志就独霸一方,不管谁抢了球,他想投球,就得给他,不然就挨揍。有一次,一个叫铁柱的同学抢了球,他伸手就要,那个铁柱乖乖地给他送来,可到了跟前,没提防那个同学,冷不丁地把球向他面部砸来,郑全志躲闪不及,砸在鼻子上,顿时鲜血直流。因为不在一个班,这个铁柱跑到教室再也不敢出来。第二天,铁柱不来上学了,一连七八天没来上学,班主任和校长不得不做家访,经反复地做工作,铁柱才来上学。
由于郑全志经常和同学打架,没等小学毕业,学校就提前勒令退学,他也不得不提前步入社会。
分田单干以后,三次土地调整,郑全志是村民小组的第一霸户,他说要哪块地,就得给他那块地,别人敢怒不敢言,结果他家的承包地都是好地。
我们村有一果园,这果园还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栽种的,面积很大,各种果树都有。九十年代大队向外承包,很多人都垂涎欲滴,可不管是谁,包到手又都后悔,因为那是一个得罪人的是非坑。我们大队是两省交界的地方,那个果园又是与邻省相连的地带。果子成熟时,明的暗的,全来想这一口唐僧肉。管得紧了,得罪人,管得松了,没有收益。所以包到手的人,包一年就退手。经几次易主,后来谁也不包了。
郑全志看准时机,把这个果园包了下来。光阴似箭,转眼已到了果子成熟的季节,这虽然是收获的黄金时节,也是最头疼的时节。
郑全志手拿两节棍,不停地围着果园转。又另外雇了两个打手,帮着看果。前几个承包果园的人,是吃一把,撒一把,不但没得罪人,还能赚点,看架势,这郑全志今年想赚大钱呀!
这几天果子熟了,每年在这里批发果子的人都来了。因为郑全志的价格苛刻,来的客户没办法,又都陆续地走了。虽然没有卖果子,可吃闲食的人有所作为,时不时地如往年一样在郑全志打瞌睡的时候,四处看不到地方,果子渐渐地减少了。郑全志心如刀绞。前天果园的山那边邻省的村子里,来了两个买果子的人,每人摘了十几斤苹果梨。要说做买卖,人常说,批发不算斤,零售不算两,到了物品的出处,就是另一种卖法。过完了称,还要给搭上一些,可这个郑全志不懂这些,多一个也拿下来,没想到这两个买果子的却很大方,不计较这些,乐呵呵的走了。
一连几天,没有人来买果,这时的郑全志有点着急,如果再没有批发果子的人来,可能要有损失。这一天,快黑天的时候,郑全志忽然看到在远处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果园的边上向南走,手里拎着袋子,袋子里像是有东西。他怀疑是偷了他的果子,追了过去,他急追,这两个人急走,慢追,这两个人慢走。追了大约三百米,那个拿多一些的人把袋子丢下跑没影了。郑全志还追,如果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就是邻省的地界了,前面的人好像累了,坐在那里休息,郑全志紧追几步,就在这时出事了,从树的背后转过一人,手拿一根棍子,照着郑全志的后脑打了过去。只听郑全志哎呀一声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前面的人说,去把丢下的袋子拿来,打人的人回头把刚才丢下的袋子拿回来,二人悄悄地消失在夜幕中。
天黑了,家里的人和雇来的两个人,不见郑全志,四处寻找。大约一小时以后,郑全志苏醒过来,慢慢地走回果园,可众人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又昏了过去。妻子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在抬他上车的时候,才摸到他脑后有一大包。到医院,做完检查。医生说脑后的包是被人打的,如是出血就好了,现在是内伤,脑出血加脑震荡。从此在医院一住就是两个月,再也没有站起来。
家人听说是被人打的,第二天一早就报了警,公安局开始破案,可隔省隔县,又没有看清是谁。那边公安局的人调查两天没有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郑全志在医院,七八天以后开始苏醒,但总是明白一阵糊涂一阵。明白的时候什么都懂,糊涂的时候,就反复地说一句话,“应该放他一马,应该放他一马。”家里人总希望他能站起来,也能自己侍候自己。可是始终没有站起来,一直瘫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