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宗湖位于万宗堂的西南。这三天以来,这里一直大雨滂沱。阴沉沉的天幕,斜飕飕的冷风。只听得万宗湖附近的落木,萧萧地作响。万宗湖里面的湖水,被雨水打得宛如不停地花开,又不停地花落的莲花,一瓣瓣美中带着一些哀伤!
雨帘把整个万宗湖,与湖外围隔绝起来。这些天凌航的门童的怜忧,一直在外围朝里面探测情况,但是凭借他的修为不能飞到里面去,怎么能探测里面的情况?于是怜忧把情况报告给了凌航,凌航才两次来万宗湖外围检查了一遍。
凌航的表情不显山不显水,怜忧自然看不出凌航的心思。不过照怜忧想,凌航既然什么都不愿意透露,那就说明凌界是安全的。如若凌界不安全,凭借凌航杀苍白熊的狠辣,只怕早已经掠上去跟谢雨裳拼了!
就在怜忧站在外围,看着满天的大雨,乱七八糟想的时候,只见他旁边不远处的湖面上,许多雨滴落到那里的时候,就侧往两边去了,一点也落不到一双脚大小的地方。好像那里有一个人站着,顶着大雨,在注视着前面狂大的雨幕。
一直在雨幕中替凌界疗伤的谢雨裳,突然间全身一抖。她本来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然后朝万宗湖的外围看去。她的目光宛如针头,在寻找着最想下手的线缝!可是这线缝,在这一刻大雨下的滂沱下,竟撕裂的越来越大!
谢雨裳她一直相信自己的感觉绝对没有错,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感觉。而如今那种久别了的温柔的眼神,像冬天里火的温暖一般,瞬间解开了她冰冻已久的心。谢雨裳知道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能这样做到,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武夜来!
可是谢雨裳猛然地回过头去的时候,那一片湖,除了大雨还是大雨,哪里有什么武夜来?谢雨裳原本还润红的脸,瞬间一片苍白。她咬了咬唇,顿时一汩鲜血淌到了嘴角。她不甘心地看了看外围的湖边,嘴边喃喃道:“夜来哥哥,真的不是你么?真的不是……”
大雨依旧的下着,仿佛要用这一场冬雨,把整个万宗堂冰冻起来。把发生过的不开心的回忆,全部都尘封起来。免得后人看了这些回忆忍不住的追责,却又分不清孰对孰错?
而就在这大雨滂沱的万宗堂三千里处,只见一个黑衣人,坐在一片森林的上空,身上没有丝毫真气的坐在大雨中。一年前,杨郎也曾坐在大荒山西南边缘的树林上空如此过。但是一年后,恍惚似真非幻的场景,又上演了,但是人已非人,事亦非事!
如果早早地读懂了杨郎那一天晚上的心情,今天还会这样吗?杨郎那时的失意,跟此时此刻黑衣人的心情是一样的吗?
只见漫天的大雨,如瀑布一般滚滚而下。黑衣人就坐在树上,任凭雨打。他的长发跟着淅沥而下的雨水,一直垂到了树枝上。他一身的黑袍,宛如要跟着这个黑暗融为一体。仿佛只要融入了黑暗中,这个世界就不分彼此了!
雨水如同溪水一般在他的身上流淌,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地透过给头发遮住的视野,看着远方,喃喃的道:“你既然在淋雨,那么就让我跟着你一起淋吧!”
他的目光就这样地看向远方,而远方不就是跟这里一样大雨滂沱的万宗堂吗?万宗堂有谁值得这样一个好像被冷落的人,在这里陪着她淋雨呢?
只见黑衣人从身后拿出了一根碧绿色的玉箫,他本想凑到嘴边吹起的,可是他却没有吹。他顺着箫的方向看去,一片蒙蒙混沌的世界。而大雨打在箫的身上,箫孔里,不时地发出几个在这黑幕的雨夜里,听起来如怨如诉的调。而这调,也如雨一般零零散散,远远近近,近近远远……
五天以后,短浅而又朦胧的五天,就在万物奔流中过去了。这五天当中,谢雨裳把万宗堂万兽舵的舵主凌界的戾气祛除的差不多了。她告诉掌门凌航道:“贵公子的戾气虽然已除,但是戾气毕竟侵心,半年内不得让他有丝毫的杀戮之欲,否则只怕万劫不复!”
凌航听到谢雨裳的话,当下抱手一揖道:“多谢谢大小姐的救治,凌某一定规劝凌舵主按照你的嘱托,安心恢复!”
说罢,便见谢雨裳还在看着他。当下凌航知道谢雨裳是在等自己说神秘人的事情。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武夜来和老祖宗,自然不能把武夜来的事情说出来。加上从武夜来走的那一刻,凌航就已经在找借口,想办法了。但是想了几千个,都感觉漏洞非常的大,而且以后都容易被揭穿。所以凌航当下一咬牙,道:“谢大小姐,你说的神秘魔教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查到。万兽殿的严密那是在六大派中出了名的,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差漏的!”
其实谢雨裳不先问凌航神秘人的行踪,就是因为她才进万兽殿的大殿门,就发现里面一点神秘人的气息也没有。谢雨裳暗运无忧水诀想追查神秘人的行踪,却发现一点什么都查不到。她以为神秘人在大殿外绕了一圈,又绕开了。但是大殿外只有神秘人到过这里的气息,其余的就没有了。宛如神秘人来到大殿外,就凭空的消失了。
难道那神秘人当真的如此“神秘”?
谢雨裳现在可没有心情想这些。她现在漫无目的地走在万宗堂西北的一个凡人世界的小集上。只见这个寒冬腊月的,街上的人们棉包棉裹地在街边卖着各种小吃。那些小吃的摊边,往来的人相互吐着热气地讨价还价,虽不甚繁荣,却也算熙熙攘攘!
可是当他们看到谢雨裳走过来的时候,却全都目瞪口呆了。只见谢雨裳一袭桃红色的宫装轻踏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她的出现,立即使得这个小市集静止了下来。只见她的双脚毫不着地,离地面三尺左右,宛如踏着薄云一般。
这些人才看到谢雨裳就在心里,天仙一般的把她供了起来,加之看到谢雨裳双脚不落地的行走,当下谢雨裳走过的地方,只见一片片人地跪了下来,高呼:“神仙,神仙,神仙……”
而这一切在谢雨裳空洞的眼神里,却半分也没有看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万宗堂的。走出万宗堂以后,谢雨裳不知不觉中沿着黑衣人的气息,沿路寻觅而来。她明知黑衣人不是武夜来,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寻觅黑衣人的气息?或许神秘人不是武夜来,但是神秘人的身上却有着武夜来一样的气息!
谢雨裳渐渐地走远,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应该去什么地方。回到抚仙坞?谢雨裳的心总有说不出的一层隔膜。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初的谢雨裳了,别人从对她的照顾到敬畏的改变,让她突然不习惯了那个家!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突然变得如此的陌生?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在一瞬间变得窒息?为什么这个世界会突然失去了前方的方向?
就在谢雨裳漫无目的走远不久后,只见这个小市集的一家小酒馆里面,两个樵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边喝酒边阔谈。只听得一个汉子道:“张四,你看到刚才天仙一般,飘渺无踪走过的那个美女神仙了吗?”
只听得叫张四的人道:“刘老,我又不是瞎子,我怎么会没有看见。刚才我俩不是还磕头了吗?你怎么如此的健忘!”
只见刘老看了看张四,然后呷了一口酒道:“还记得我前些天跟你说的,救我们两个那一个神仙吗?”
张四看了看刘老道:“我虽没有看见过救命神仙的尊容,但是凭借他老人家的高义,我张家从我这一代起,就要为神仙恩人立碑祠,世代供奉下去!”
刘老看了看张四道:“你以为就你会这样做吗,我在已经吩咐儿子连牌子都做好了,供奉在堂中央,每天早晚一拜!”
张四听得刘老这样说,当下也不甘示弱道:“我不仅堂上早晚供奉,心里也一天供奉几千次,不,几万次的供奉!”
刘老听到张四的话,不由得笑道:“好了好了,你是比我敬重神仙恩人。但是我并不是想跟你说这一个,我想跟你说的是那一个神仙恩人很年轻也很俊俏,跟刚刚过去的那一个美女神仙倒是相当的配对!”
张四听得刘老这样说,当下也目光看向谢雨裳消失的地方,道:“虽我没有看见过神仙恩公的尊容,但是凭借他的高义,娶这么一位美如花的神仙姑娘,倒也不错!”
刘老听到张四的话,不由得一笑道:“你就会这几句话呀!什么神仙姑娘美得像朵花,没听教书李先生背诗,里面描写姑娘美,怎么来着?倾城倾国,倾倒众生……”
二人的闲谈渐渐地远去,没有人去注意,也没有人插科打诨的。黄昏就在这样的人散楼空中来临。刚刚经历过大雨的中原东南,如下雪前一般的岑寂。找不到孤山鸟飞,听不到穷风撕墙,看不见旧人归宿……
谢雨裳的足迹所过之处,一片的颓墙败草。或许不是这个世界中真的冬天到来百草不生,而是谢雨裳的视野中一片荒芜,找不到尽头处那被隐藏去的绿色!
也许只要谢雨裳的世界中能找到一线明了,她此刻看到的世界就不会这个样子!以前的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一个人在孤山脚下的凉亭中,面朝桃花林,俯瞰着清澈如斯的抚仙湖,再对着朗朗皎月,捧一捧清水低诉自己的心事!
而如今,如今呢?
如今何处去等那一轮皎月同步踏苍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