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七年七月十二，夏，幽州葵微郡下了一场小雨。
淅淅沥沥。
在清凉雨丝中，苏凉和李秋禅接近了葵微郡。
原本想着帮李秋禅买些合身的衣物，但谁料想走了这么久的路程却一直没有看到店家。再经过这么一场雨，李秋禅这一身是彻底的穿不成了。雨水将他衣物上的些许干了的泥泞化开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尽管贴身很难受，好歹还能用一下。
不过现在好了，到了葵微郡地界，再怎么也能找两件合适的衣物的。
李秋禅走路的时候，姿势有些怪异。苏凉看向他，李秋禅读懂了苏凉眼中的疑惑。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既然如此，苏凉也不再问。
雨虽然不大，但总归是带来了一些清凉。苏凉的长发上布满了细小的水珠，前额微微湿润的长发凝成一绺，但好在身上衣物不算湿。
在守城将士鄙视的神情中，两人面无表情的进了城。
“我看到前面不远有家衣店，先去那里。”苏凉说道。
李秋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雨并不大，所以那些在街面上的小商贩们没有走，尽管叫卖的没有先前卖力了，但还是站在小雨中竭力的推销着自己的东西。
衣店里面人不多，瘦瘦的掌柜坐在柜台里面，看着外面的小雨叹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算盘珠。
掌柜眼中忽然多了点光芒，他看着两个人再朝自己这里走来。
“近了，近了。”掌柜嘿嘿一笑，连忙搓着手上前道：“客官好眼力，我们这家店所用的布料那都是...”
苏凉打断了他的介绍，拉着李秋禅的手，“不需要太好的布料，有成衣最好，他穿。”
掌柜嘴角抽了抽，他有些瘦，两颊深陷，但这不妨碍他笑，眼角瞥了眼李秋禅，眼前这孩子虽说穿的有些脏，但凭借多年与布料打交道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他所穿的衣服怎么样，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
“好勒，客官，您来看看这件。”掌柜走向店面角落，边走边说道：“客官，咱家店里基本上都是成人的衣物，小孩子的衣物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少，您先看看这几件怎么样？”
李秋禅看上了一件黑色的长衫，他说选这个是因为黑色比较经穿，不怎么怕脏，苏凉没有说什么，只是付了钱。
身上的银两不多了，得省着点用，趁着雨还不大要找一家歇脚的地方。
随意的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就跟小二说要一桶水，用来洗浴。起先小二还嫌麻烦，甩了个脸色。苏凉给了他一小块碎银，小二咬了下，看见上面清晰的牙印，马上喜笑颜开。咱又不是那视金钱如粪土的圣人，银子是爹金是爷啊。满脸麻子的小二不无感慨。
没多久后，房间里摆了一个桶。李秋禅小脸通红，扭扭捏捏，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脱过衣服的他还真的不适应。苏凉笑了笑，说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的，不过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李秋禅一点一点脱下脏了的衣物，看的苏凉哈哈大笑，李秋禅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索性一下脱完，直接跳进桶里。
苏凉有些佩服面前这个面前称得上男人的年轻人了，心中念叨：“娘勒，这么烫的水也敢跳？”
“啊！！”李秋禅撕心裂肺的大叫出声，白皙的身子刹那变得通红。
苏凉赶紧走过去捂住他的嘴，要是楼下的人听到了乱想可就不好了。苏凉实在不敢把这些人想的太纯良了，更何况，男男之风在神爵名士之间那是一种清流，说什么有古风，但这不代表自己也喜欢。一想到就一阵恶寒。
苏凉捂住李秋禅的嘴，声音严厉道：“按照我叫你的呼吸法，运气！”
李秋禅眼泪差点掉下来，拼命深吸几口气，死死忍住，然后按照苏凉教他的呼吸法开始运气，他体内没有内力，但渐渐感到丹田处有一丝热流经过，尽管身体依旧被烫的难受，但比开始好了很多。
苏凉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退在一旁，这不仅仅是给他洗个澡，更是让他体悟这种很奇妙的呼吸之术，苏凉能破境如此之快，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苏凉忽然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接触过其他运气的方法，这种呼吸之法是他第一次见到，大胡子教他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类似的运气功法，不仅可以刹那间将全身的内力调动起来，运转的气机也从未凝滞过。也许还有各种玄妙，只是自己境界不到，所以感受不到。
但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这种功法会在大胡子身上，自己和大胡子不过是普通的杀手而已，就算是有点实力的杀手，他也不觉得这种功法是自己该有的。
“倒是和道家有点类似。”苏凉看着面前泡在木桶里的李秋禅想到，“嗯？”
他想起了那日在赤木岭上，见到青奴时候，施展出的手段。那不是御剑术，而是另一种残缺的道家秘术。大胡子没道理会道家的功法，而自己更是从未接触过道家的人。
“哪里是我忽略了的？或者，那里我忘了？”苏凉皱着眉头，心中颇不平静，“我从未忘过任何一件关于修行方面的事，可我为何会那门残缺的功法？”
“怎么回事？”苏凉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冷汗沿着额头流下。
眼前似乎看到了大胡子那个魁梧的身影，时常露出些温和笑容的粗犷的脸。他相信，大胡子是不会骗自己的，更不会伤害自己。
“你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苏凉呆呆问道。
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那天在羊角坡的画面，到处躺下的都是自己的兄弟，大胡子倒在了那里，与自己在影卫最了解对方的古方零也倒在了那里，尽管苏凉不喜欢他，可也不想他死啊。
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呐喊，“你我皆是！你我皆是！”
是什么？！苏凉死死压抑住想要咆哮的心，我忘了什么？！
李秋禅的呼吸好像富有某种韵律，他已入神，对外界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苏凉看着李秋禅，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各种他从未出现过的东西，怨恨，乖戾，杀意，愤怒。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毁灭气息悄然浮现。
不是毁灭他人，是毁灭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