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山雄踞于胡杨台东部,初冬时节,山上的松柏依然翠绿,在红日白雪映衬之下,银装素裹,分外宏伟端庄。道观依山而建,参差错落,暮鼓晨钟,千年不衰。
白云观内,入云龙道长站在一处平台之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凝神定气,由脚而腿,由腿而腰,打起了武当太极108式。只见他行如搏兔之鹘,神如扑鼠之猫,静如山岳,动若江河,蓄劲如张弓,发劲如放箭,柔而不刚,松而不泄,前进后退,占机得势,与红日白雪,苍松古柏,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赏心悦目意趣无穷的仙人太极图。
半个时辰之后,玉中剑宋德恩见师兄练完拳,笑着说:“师兄的这趟太极手可与武当张三丰祖师相媲美了。”
“不敢不敢。”入云龙道长呼吸如常,神采奕奕,“我哪能与张祖师爷相比。”
两人相视大笑。爽朗的笑声震得松柏树上的积雪倏倏下落,几只树枝间跳跃觅食的麻雀尖叫着,扑棱棱的飞走了。
观内窗明几亮,陈设简朴,香气缭绕,一幅老子飞升图悬挂墙壁正中,两边的对联立时吸引住了宋德恩的目光。
立教开宗,紫气东来三万里
著书传道,函关初度五千言
字体古朴苍朗,横厚竖重,铁钩银划,气象开阔,隐隐约约呈现出一股开天辟地气吞山河的宏伟之势。
“好一幅字画,都是上乘精品。”宋德恩由衷地发出赞叹,“师兄虽已出世多年,然雄心未灭,壮志依旧,难得难得。”
入云龙微微一笑,朗声道:“此幅字画是师父得自于陇西飞升涯老子道观。据传这飞升涯乃老子升天之地,终年仙气缭绕,松柏常绿,是一处极难得的好地方。”
宋德恩久久凝望着图画,仿佛自己此时此刻就置身于此等图画之中。道童悄然而入,轻手轻脚地布置好茶具酒具,又悄然而出。
入云龙道长豪饮一大杯,连声道:“好酒好酒。多年未见,师弟还记得我的这一点儿爱好,送来这美酒,让我不知如何感激是好。”
宋德恩替师兄倒满酒,笑着说“这哪是我的功劳,是大顺王的一片心意。这次来胡杨台,临行前大顺王特意让我带给你的,他还特意向你问好呢。”
“闯王这人讲义气,是个干大事的人。”
“师兄与叔叔相交二十年,又与我同窗十载,名满天下,闯王怎会不记得呢?”
宋德恩知道,在定都西安建立国号之前的日子里,宋献策曾多次向闯王推荐,李自成也多次托他捎信于师兄,要招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入云龙加入阵营,一起推翻大明王朝。
可每每提及此事,道长不是言顾左右,就是说自己生性疏懒,闲云野鹤,不适应军路旅生活,等等,时至今日,既没有写信也不曾与李自成见面。
当然,今天自己带上乌兰山的这几坛美酒确实是闯王送的。提及大顺王,宋德恩是有意要引出话题。这也是他此次来胡杨台的任务之一。
入云龙道长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了,一杯接一杯,连喝数十杯,不停地说好酒好酒。
宋德恩笑着说:”师兄足迹遍及五湖四海,品尝的美酒数也数不清。”
“天子所赐的御酒,我还是第一次喝,滋味就是不一样。”
“这几坛美酒是长安城的太白酒家特制的,专门上供大顺王宴饮用的。这太白酒家可是上千年的老字号了,在长安一带非常有名气,人人皆知。”
入云龙心中自然清楚大顺王送美酒于他的真意,此时却佯装不知,只是一个劲儿举杯豪饮,仿佛没有见过此等美酒一般。
对于李自成的诚心相邀,入云龙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而是思索再三,才百般找借口推诿不去。
其中的缘由,他至此也不能完全说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李自成虽比张献忠有眼光有胸怀有谋略,但缺少一种开国君王特有的气度,但到底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玉中剑宋德恩久历江湖,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提有关大顺王的任何话题了。他微微一笑,转变话锋,道:“我叔叔也很想念师兄,说他与你已有近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并且托我传话于师兄,请你有时间去一趟长安,叙叙旧。”
入云龙咽下一口酒,随意地说道:“宋矮子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中晓人事,胸藏百万甲兵,浪迹江湖半生,如今位居大顺王朝开国大军师,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叔叔经常说,他比起师兄你来,不论是胸怀还是学识,都差了一大截儿。”
“那时他的自谦之语,不可相信。他与我相交已有二十余年了,我还不了解他?”
二十年前的中原第一大都会河南开封大相国寺门前,入云龙饶有兴致地边走边欣赏着各种景致。
忽然,前面传来肆叫打斗之声。入云龙紧走两步,只见五六个官府差役正在殴打一个看似读书人模样的青年后生。
那后生手脚极为干净利落,一边厮打,一边极力分辨道:“这首诗根本不是我写的,是方才一个人递给我的。”
领头的差役大声说道:“这样的反诗,怎么不递给别人,就偏偏递给你了?”
此时,那后生已被差役捉拿得紧紧不动,满脸是血,大声说道:“你问问周围的人,就知道了。”
差役头领高举一张白纸,面向围观者,大声问道:“谁还有这样的诗?”
人群哗得一声,如潮水一般,全部转身走了。一个身材极为矮小的汉子却挺身而出,朗声答道:“我可以为这后生作证,他确实是被冤枉的。”
差役头领哈哈大笑道:“就你这样的三寸丁谷树皮,也敢跑出来充大?老子看你也是五钱会的人,信不信老子把你也抓了?”
那矮子闻听此言,不由得大怒,紧走数步,脚尖点地,纵身跃起,双掌疾发,接连打了差役头领五六个巴掌,恨恨地说:“老子叫你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