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不懂朝~鲜话的不少,但朝~鲜人不懂汉语的却不多,尤其是在军中。
此时,听着这群汉军旗伙夫的放声大笑,这些朝~鲜军,简直一个个都快要喷出火来啊。
但他们也很明白,此时,但凡他们稍稍有点多余的动作,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后金军铁骑,怕很快就要像是恶鬼一般,蜂拥冲过来,将他们碾成肉泥。
形势比人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便是朴烈这种贵族出身的朝~鲜军精英,都已经低头了,他们这些泥腿子,又有什么好反抗的呢?
更不要提,经过了一上午提心吊胆的高强度体力劳作,他们几乎个个都要累成狗了。
这些菜汤子,别说被吐了唾沫、浓痰了,怕就算是尿上尿,他们也得吃啊!
因为不吃就会饿死、冻死啊!
很快,这些朝~鲜军连怨言都不敢有一句了,一个个如同是可怜的哈巴狗一般,端着饭碗,蹲在地上,不断的吃食。
这些汉军旗伙夫眼见这般,这些夷狗子居然这么快就服软了,也没有了多少兴趣,不再拿他们恶心开涮。
毕竟,这是战场上啊。
如果真出了问题,他们多少也会受到些连带责任。
原本有些混乱的局势,渐渐开始平复下来。
此时,朴烈表面上吃的是津津有味,但心里,简直是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啊!
这简直是大朝~鲜民族的耻辱啊!
他们已经不配当人了,甚至,连猪狗也比不得了啊!
猪狗起码还有口干净饭食吃呢!
这时,一个年级长些的朝~鲜军官小心凑到了朴烈身前,低声道:“大人,这些狗鞑子不把咱们当人啊!这么下去,咱们的勇士们,怕不是被明狗子打死,就要被这些狗鞑子给折磨死啊!”
另一边,一个老军也道:“对。朴大人,您读过书,您有见识,您可得给兄弟们想条活路啊!要不然,这江口,就是咱们的埋骨地啊!”
周围一众朝鲜军听到了这边的说话,不自禁的便朝着朴烈靠拢过来,就像是在寒冬中,发现了一颗小太阳。
朴烈一直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不过,随着身边的人越聚越多,他的嘴角边,却是不自禁的微微翘起来。
这时,那朝~鲜老军道:“朴大人,金自点那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碎,已经把咱们卖给鞑子了!您要是不给弟兄们指条活路,弟兄们怕是谁都活不成了啊!朴大人,弟兄们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没错。朴大人,咱们义军的兄弟们,就认准朴大人您了!只要您一声吩咐,咱们义军这边,绝无二话。”
“朴大人……”
看着身边看向自己的一张张充满希冀的熟悉脸庞,朴烈胸腹中的热血忍不住也开始慢慢升腾起来。
不过,他知道,他绝不能过激,否则,就真如这些弟兄们所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埋骨地了。
沉思了良久,朴烈低声道:“兄弟们,此时这般,我也没有太多好办法。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我朴烈可以保证,只要弟兄们听我的,我保证弟兄们都能活下去!”
“啊?”
“朴大人,这真是太好了啊!”
“朴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紧紧跟着您。”
“………”
看着周围一张张群情激奋的脸孔,朴烈的拳头,不由紧紧握起来,片刻,他低声道:“弟兄们,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可选几个代表,到我身边来。我会把接下来的消息,告诉这些代表,让他们告诉你们。放心吧。天还没塌下来,咱们还有很多活命的机会!”
…………
此时,在江畔硕托临时驻地,金自点正靠在一处土墙后,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发呆。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很骨感。
虽然早就知道,鞑子很可能将他们大朝~鲜的精锐勇士们,当成是炮灰,但有济尔哈朗在,金自点一直心存幻想,幻想着济尔哈朗对兑现他的承诺,做出改变。
但一上午过去了,济尔哈朗这边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仿似,他早已经把他们这些朝~鲜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金自点此时很想去找济尔哈朗对峙,跟济尔哈朗讨个说法,但金自点却不敢。
因为他知道,即便他当面去质问济尔哈朗,很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反倒是将他的位置摆的更为危险。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实力啊!
倘若他有实力,大朝~鲜的精锐勇士们战无不胜,无往不利,他又何须看这些狗鞑子的脸色?大朝~鲜的精锐勇士们,又何须受到这般委屈?
但眼前的现实是,后金军就像是编织了一张大网的大蜘蛛,而他们大朝~鲜的勇士们,就像是被这蜘蛛网牢牢困住的一只只小飞虫,根本就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
金自点也知道他这联虏抗明的策略,出现了重大失误。
但他却绝不能承认这个失误,否则,他的政治生命,甚至他的小命儿,都要走到尽头了。
此时,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就算前方是悬崖万仞,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他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祈祷:“贝子爷啊,您可是千万不能坑我啊!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呀。”
…………
午饭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
中午一点钟左右,太阳从阴郁的云层里露出了头,原本灰蒙蒙的天,一下子开阔了不少,但风依然很大,冰冷的刺骨,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后金军士兵的一阵阵叫骂啐喝声之中,这些悲催的朝~鲜军,又开始了奴隶般的劳作,将一堆堆、一袋袋沙土,一根根木桩子、树枝子,继续朝明军工事前搬运。
好在,有着上午的基础,明军工事之前,已经有了不少沙土块、木桩子的支撑,能选择隐蔽的地方更多了,他们不用再像是早上刚开始那般,一上前就会直接被明军当成了活靶子。
此时,明军临时指挥部这边。
毛文龙已经去纠结骑兵,准备等傍晚时、后金主力在正面战场遇挫后,从两翼冲杀出来,给这些狗鞑子一记‘窝心刀’,彻底了结此次后金军的攻势,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最关键的,还要收割足够的鞑子首级!
此时的明军临时指挥部,只剩下了李元庆和陈忠两人。
战壕中,李元庆和陈忠一人点燃了一颗雪茄,正伏在垛口边,吞云吐雾。
一上午,后金狗鞑子就这样慢吞吞的,这些朝~鲜夷军,显然也是出工不出力,整个战场的节奏非常慢,陈忠也有些百无聊赖。
若不是战场,他怕是都快要睡着了。
“元庆,这仗他娘的打的是真没精神啊!我记得,以前鞑子没有这么弱啊!这是怎么回事儿?鞑子什么时候变的跟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了?”
与陈忠有些午后的慵懒困倦不同,李元庆此时的精神却是极好,颇有些神清气爽。
这种天气,的确是更适合搂着娇妻美妾睡觉,但~,能杀鞑子,显然比前者让人更为爽利。
“大哥,不要着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跟咱们干了这么多年,阿敏也不可能不涨点记性了。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身为全军统帅,自然是要谨慎点了。”
李元庆不疾不徐,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陈忠一笑:“元庆,阿敏这暴脾气啊。他这么一慢下来,我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元庆,我跟你讲,这一回,跟以前咱们跟鞑子对战不同,我没有一点的紧张,甚至兴奋程度也不高。好像,咱们能打败鞑子,是天经地义之事儿!元庆,你说,是,是咱们变强了,还是鞑子变弱了?”
深深的战壕里只有李元庆和陈忠两人。
周围两侧,都是两人的嫡系心腹亲兵,陈忠说话也没有了太过的顾忌。
李元庆一笑:“大哥,两方面都有吧。不过,你这个心思可是要不得。对阵鞑子,不论何时,咱们都绝不能有半分掉以轻心。”
此时,李元庆麾下长生营的儿郎们,几乎已经完成了半火器化,虽然还比不得晚清时淮军、湘军的制式军队,但面对后金军这种还处于半封建、半奴隶制的军队,有巨大的优势感,自然是极为正常之事儿。
不过,此时的后金,正处于巅峰鼎盛。
有时候,武器装备,可不是决定战争分属的最关键核心要素!
对阵这群野猪皮,李元庆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陈忠自是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元庆,放心吧!就算看不起这些狗鞑子,轻重缓急,哥哥我还是能分得清的!现在,哥哥我就等着时间过的快一点了!”
…………
时间这东西,着实是人类有数的、不能掌控的寥寥物质中的一种。
很快,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一半多,天色已经渐渐朦胧起来,傍晚,已经来临了。
毛文龙这边已经对李元庆发来了三次战报,明军诸部联合,近六千精骑,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正面战场这边了。
而这时,正面战场后金军主力也开始有了动作。
伴随着激昂的锣鼓声和鹿角号鸣,前方,大概有三四千朝~鲜军打头,后面,差不多有三千多的精锐披甲鞑子,犹如潮水一般,迅速朝着明军工事围拢过来!
原本有些缓慢、沉闷的战场,就像是弓弦松了,女人的坚挺下垂了。
但此时,弓弦却是瞬间被绷紧,熟~妇边少女,整个战场的节奏,骤然紧绷了起来。
这些野猪皮已经知道他们没有了退路,阿敏、济尔哈朗、岳托、杜度、硕托、李永芳,也包括金自点,都已经到了第一线督战。
伴随着林立的旌旗,这些野猪皮勋贵们一声声凄厉的呼喊,整个后金军战阵,就像是一片暴起的狂潮,蜂拥朝着明军这边冲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