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口菜,众人又说笑了几句,气氛愈发热烈。
这时,一个长相颇为俊美的汉子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恭敬对李元庆笑道:“李帅,卑职王世钦,敬您一碗。”
王世钦与尤世禄都是马世龙的麾下,在之前,他们分别驻扎在中、左、右三卫,也算是劳苦功高,孙承宗也没有吝惜对他们的提拔。
马世龙高升山海关总兵,尤世禄和王世钦也升为了参将。
与东江相比,关宁系的起步要晚一些,某种程度上,在天启年的前半段,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各项主要战事,因此,关宁众将的军衔,比东江这边要低不少。
但东江是毛文龙领军,而辽西则是文臣、帝师孙承宗领军。
大明以文御武。
某种程度上,东江虽有先天的优势,但种种原因限制,到了现在,已经开始被关宁将门们赶上、并压制。
东江此时除了毛文龙之外,官衔最高的便是陈继盛,高居右协副将。
但事实上,陈继盛当时是以参将的身份,暂领的右协,随后,在宽甸战事顺利之后,才被补上的副将。
至于其他人,也就沈世魁,因为坐镇旅顺,勉强被升了参将,像是张攀、毛承禄、陈~良策这些人,到现在,参将的正式告身也没有发下来。
而李元庆这边,就算他凭借一己之力,跳脱出了东江的圈子,高居长生岛总兵。
但事实,长生营此时除李元庆之外,官职最高的便是商老六,但商老六此时也只不过是游击,参将的身份也没有下来。
当然,即便商老六在长生营已经享受参将、甚至副将的待遇,但朝廷这边,流程却并没有走完。
这就是文武之间的差别。
在长生营,李元庆在人事上,具有无可否定的生杀大权,但真正走完流程,还是要等到朝廷发话。
但很大程度上,朝廷对这方面的批复,并不是太给力。
只有陈忠因为其资历,提早跳出了这个圈子,又与李元庆齐名,简在帝心,才没有被这‘惯例’波及。
这也是为何现在东江本部有些人心浮动的根源。
升官无望,外放不祥,他们只能是求财了。
此时,李元庆对王世钦并没有太多印象,但他也算是孙承宗的嫡系,又这么恭谦,李元庆也没有推辞,笑着与他喝了几碗,算是认识了。
这时,处在桌子下首隔壁的祖大寿笑着端起酒碗笑道:“李帅,卑职敬您一碗。”
祖大寿三十岁左右,一身参将官袍,笑着看着李元庆,非常恭谦。
李元庆一笑,“祖兄的威名,元庆可是仰慕已久了。来,咱们干了此碗。”
祖大寿年纪虽不大,官职也不高,但因为祖上的底子,这厮算是辽地真正的实权派。
某种程度上,他比赵率教、孙谏、尤世禄、王世钦这些人,底子更厚实。
说白了,人家祖上是财主,仆人多,家丁多,不论做什么,都更有底气。
李元庆与祖大寿不是第一次见面,并不算陌生。
有着后世的经验,加之之前广宁之战时,在沙岭,刘渠众人被围,这厮数千精骑,非但不去救,反而转身掉头就跑,给李元庆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
虽然当时就算祖大寿加入战场,战局尚是个未知数,但在很大程度上,这厮手上数千精骑,兵强马壮,若能及时加入战场,就算刘渠等人抵挡不住,至少也能有个逃命的机会,不至于近三万人全数被后金主力围剿,一个人都不剩啊。
更不要提,罗一贯在西平堡等的花儿都谢了,只得自刎殉国。
在很大程度上,说祖大寿要为当日沙岭和西平堡的惨状买单,真一点都不委屈他。
奈何人家是将门,底子厚实,逃到了觉华岛之后,有孙承宗力保,令他和金冠守卫觉华岛。
但他娘的觉华岛远离大陆在海上,怎的可能有后金主力?
但就是这般,人家照样免了责,并升了官发了财。
此时,李元庆虽然跟祖大寿喝了酒,但心底里,对祖大寿的印象,却没有任何改观。
祖大寿心思何等灵透?他也感觉到,李元庆的笑意里,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李元庆位高权重,与他喝了酒,便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他自然也不敢吹毛求疵,脸上虽挂着笑,但却稍显尴尬。
祖大寿此时也明了,他和李元庆怕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便没有遵循赵率教的‘四季发财’,只敬了李元庆一碗,便笑着坐下来,不再出声。
赵率教也是明白人,一眼便看到了两人之间似是有点小问题,也不再强迫祖大寿,忙笑道:“元庆,来,咱们哥俩走一个。”
李元庆一笑,“好。赵大哥。”
赵率教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但两人刚端起酒碗,底下忽然一片纷杂。
众人的眉头不由都皱起来,片刻,赵率教道:“来人,去看看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他娘的不想活了嘛!”
“是!”
门口赶忙有亲兵应声,急急踩着楼梯下去。
李元庆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今日,他请关宁诸位将官喝酒,的确杂了一点,亲兵们之间不睦,也是正常,但这个时候,谁又敢不给他李元庆面子?在这种时候闹事儿?
厅内众将这时也都反应过来,脸色都不有些不好看,生怕是自己的亲兵在闹事儿,赶忙各自招呼亲兵下去查看。
不多时,赵率教的亲兵头子急急奔了上来,赶忙单膝跪倒在众人面前,脸色很是尴尬,想说又不敢说。
赵率教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有什么东西要藏着掖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快说!”
今天是李元庆请客不假,但这里却是他的地头,有人砸李元庆的场子,就等于砸他赵率教的场子啊。
满桂也有些不爽,“驴球子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喝酒了?到底怎么回事?”
赵率教这亲兵刚要开口,这时,李元庆的亲兵头子牛根升却急急奔上了楼,也来不及理会众将,快步来到李元庆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李元庆面色瞬间一片阴沉,一把将酒碗推到一旁,提起腰刀,大步走出门外,“走!”
很快,李元庆和牛根升快步走了下去。
一见李元庆这般,满桂也知道必定是出了大事儿,否则,李元庆不可能直接撂下众人走人,赶忙招呼他的亲兵头子,急急跟在了李元庆身后。
赵率教脸色愈发阴郁,狠狠踢了他这亲兵头子一脚,“草你娘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这亲兵头子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大,大帅,李,李帅的宠妾,被,被人调戏了……”
“什么?”
赵率教不由大惊啊!
他万万没有想到,上面这酒喝的好好的,下面竟然出了这种大事儿。
他也来不及思虑了,赶忙提起他的腰刀,急急冲着楼下奔过来。
众将也反应过来,赶忙急急奔下来。
此时,在大厅内,原本一片热闹的酒场已经是剑拔弩张。
李元庆这边二十几个亲兵,腰刀已经出鞘,直勾勾的指着对面的三四十个亲兵。
对面这些人也不甘示弱,举着明晃晃的腰刀,大声叫骂。
还有诸多的亲兵,躲在两边‘观战’。
而李元庆的宠妾念儿,此时正如受伤的小猫儿一样,蹲在一众亲兵之后,哭泣不已。
看到李元庆大步走下来,他的亲兵们迅速围拢向李元庆,怒视着对面。
李元庆并没有理会对面这些嚣张的亲兵,大步走向念儿,小心把她揽在怀里,温柔道:“念儿,没事吧。”
“将军,念儿没事,念儿给您添麻烦了。”
李元庆的到来,念儿终于有了主心骨,用力扑在李元庆的怀里,哭泣不止,很快就将李元庆胸前的衣衫湿透。
李元庆轻轻拍打着她的香肩,眼睛,却是扫视向对面那些亲兵。
对面那些叫嚣的亲兵不敢面对李元庆的威势,也有些慌了神,呆呆立在当场,没有人再敢叫骂,场内一时安静下来。
这时,赵率教和一众将官已经下来。
赵率教扫了一眼对面的亲兵,恶狠狠的瞪了祖大寿兄弟几人一眼,冷声对祖大寿道:“看你干的好事儿。”
祖大寿也没有想到,这狗尿不臊的烂事儿,居然真是他的亲兵做下……
李元庆本来对他就有些不悦,这下倒好了……
但祖大寿也来不及思虑其他,大步走上前去,对着领头的两个亲兵头子就是恶狠狠的两个耳光,“你们这些狗杂碎!看你们做的好事!”
其中一个亲兵头子跪地道:“将军,卑职,卑职也是无心啊!这,这完全就是个意外啊!卑职没有碰到她啊!可恨辽南那帮狗杂碎……将军,他们明摆着是看不起咱们啊!”
祖大寿不由大怒,“狗杂碎,你他娘的还敢还嘴?”
说着,他狠狠一脚,直接将这亲兵头子踢翻了几个跟头。
事情都已经明了,李元庆的宠妾念儿,本来身体感恙,吃完饭之后,正想去楼后那片花园里晒晒太阳,采几朵小花散散心,却正碰到了喝酒喝多了去如厕的祖家这亲兵头子。
这亲兵头子酒意上涌,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这么标致的女眷,忍不住就出言调戏,想要动手动脚。
念儿被吓坏了,直接跑到了大厅里,找到了牛根升,双方瞬间便爆发了冲突。
这时,祖大寿直接揪住了这亲兵头子胸前的衣襟,接连就是十几个耳光,直抽的这亲兵头子满脸是血。
他拖着他来到了李元庆身边,恭敬道:“李帅,都是卑职教导无方,恳请李帅责罚。”
李元庆淡淡点了点头,“祖将军的军法,果然是森严啊!李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