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吃里扒外的狗杂碎啊!啊!!!”
舒契一双老拳都攥的‘咯吱’作响,老脸涨的一片通红,牙根都要咬断了。
他毕竟年纪大了,顶着城头上凛冽的北风,就如同一只落了单的老狼,佝偻的身躯,瑟瑟发抖。
“阿玛,您没事吧?”
舒罗欢被吓了一大跳,赶忙过来扶住他老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半晌。
舒契这才好了一些。
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老气,深陷的眼窝里,却一片凶狠。
片刻,他忽然冷笑道:“这些狗杂碎,想要玩死我?哈哈哈……哪有这么容易?”
后金女真此时虽蒸蒸日上,但随着沈阳、辽阳的攻克,老奴先后迁都辽阳、沈阳,整个后金的重心,都已经转移到了辽中区域。
老奴的本族建州部,加之野人、海西、北山等女真各部的大权贵们,利益也随之转移。
到了此时,黑龙江下游、大明原奴儿干都司这大片的肥沃土地,便变得有些鸡肋了。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与人口密集、土地肥沃的辽中平原相比,奴儿干都司的这一大片区域,简直就像是蛮荒化外,兔子都不拉屎……
舒契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因为这里蛮荒,不用直面后金内部的利益冲突,置身漩涡之外,还能为他这个有些孱弱的三子,留下一些家业,不至于他饿着、冻着。
人生在世,混到舒契这个份上,其实也差不多算是圆满了。
只是,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世间事事,岂能尽如人意?
若他的三子骁勇,他又怎的需这般?退缩到这莽荒之地?
按照后金现在的功赏制度,只要能立下战功,不论土地、财产还是奴隶,都有大好的机会。
但舒契深深明白,他的这个三子,根本就不是能打仗的料,做点小买卖,耍点小心机,他还在行,若牵扯更深,他根本就不是个。
尤其是老奴已经年近七十,几个大贝勒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愈来愈甚,他也想给他的家族,留一条后路。
可惜,龙逢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在之前的这近一年时间里,他在扎岭卫的日子并不是太顺畅。
周边这些野人、海西、北山部的头人贵族们,并不是太买他这个纯正建州部贵族的帐。
为了给舒罗欢留条后路,很多事情,他都忍了,却想不到,这些人,居然得寸进尺!
此时,李元庆已经大兵压境,兵临城下,但这些狗杂碎们,居然没有一人,想要派出援兵的意思!
这------
这不就是把他往绝路上逼么?
但愤怒归愤怒,与李元庆多次打交道,舒契却深深明白,李元庆此人,心狠手辣,坚毅果决,对女真人极为仇视!
一旦被他攻破了城池,那他的族人……
舒契可不是傻子。
以300人,力抗李元庆的5000精锐大军,这,这又怎的可能呢?
与其被人扒掉衣服,鞭笞的体无完肤,倒不如……
想着,他忽然微微冷笑,对着身边的舒罗欢摆了摆手。
舒罗欢此时也慌了神,他老子就是他的主心骨,赶忙小心附耳过来。
随着舒契低声耳语几句,舒罗欢的瞳孔不由猛的放大,忙低声道:“阿玛,这,这……大哥那边……”
舒契阴冷一笑,“这事儿你不要管。先管好现在。你亲自过去,记住,不要惹怒李元庆,他有什么要求,你都可先答应下来。”
舒罗欢赶忙点头,带着几个心腹奴才,急急离去。
看着舒罗欢的背影,舒契不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事到如此,也怪不得他了!
这时,一个身材窈窕、约莫十五六的少女,披着一件虎皮袄,头戴虎皮帽,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钢刀,急急跑到了这边,“阿玛,女儿听说有明狗子杀来了?咱们出城作战吧!”
舒契瞳孔不由猛的一缩,大声呵斥道:“胡闹!来人,快把她给带下去!没我的命令,绝不能让她离开房间半步!”
“喳!”
几个奴才赶忙冲上来,把这个窈窕的少女,急急带下了城头。
“阿玛,阿玛,快放开我,我要跟您出城作战……”
听着他最熟悉、如黄鹂般娇嫩的声音越来越远,舒契紧紧握住了拳头,心中喃喃道:“长生天啊!请保佑您最虔诚的子民吧……”
…………
扎岭卫堡南门外。
李元庆顺利见到了舒罗欢。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但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隐隐有越来越大的意思。
身边,火兵们已经开始做饭。
按照李元庆的规划,在饭后半个时辰,就是攻克扎岭卫之时。
这倒不是他故意磨磨叽叽,主要是这边的天太冷了,但此时只是刚刚进入初冬,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严寒风暴在等着他,他也希望用这种野外拉练,更快的让儿郎们适应这节奏。
与此同时,也给城内的鞑子更大的压力。
毕竟,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但长生营的每个儿郎,对李元庆而言,都很珍贵,尤其是在此时这种无法补充后续兵源的情况下,他自是要选择最稳妥的时机出手,力图保全每一个儿郎们的性命。
“奴婢舒罗欢,见过李军门。”
长生营战阵中,舒罗欢恭恭敬敬的对着李元庆磕了头,大气儿也不敢喘。
李元庆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识抬举,在他的潜意识里,鞑子,尤其是女真鞑子,一向很团结,顽固不化,对于这种人,李元庆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必须从肉体上彻底消灭。
“你认识我?”
李元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舒罗欢,淡淡一笑,却根本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舒罗欢赶忙道:“回李军门,家父正是镶红旗下甲喇章京舒契。家父说,他与您有过旧交。”
舒契说完,赶忙垂下了头,大气儿也不敢喘。
“舒契?”
李元庆一愣,片刻,嘴角边不由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笑意,“呵呵。不错。我与你阿玛,还真的是老熟人啊!怎么?现在,扎岭卫在你阿玛的治下?他没有在辽中么?”
舒罗欢忙道:“回李军门,阿玛在旅顺之役中受了伤,自此之后,便来到了这里修养。”
李元庆不由一笑,“舒契这厮,倒真是好谋算啊!不错,不错!”
舒罗欢不明所以,也不敢接李元庆的话茬,恭谨的跪在李元庆脚下。
片刻,李元庆笑道:“你阿玛叫你来,不会只想跟我问个好吧?”
舒罗欢心中一惊,忙道:“李军门,阿玛的意思,他并不想与您为敌。阿玛愿意献出扎岭卫的全部财产,还请您放过扎岭卫一马!”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元庆不由放声大笑,仿似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片刻,他浑身的气势为之一变,煞气逼人,直勾勾的盯着舒罗欢道:“扎岭卫,我想要,自然会亲手去取。何必他舒契送给我?”
舒罗欢不由大惊失色。
虽然李元庆并没有碰到他一根手指头,但这种仿似地狱里魔神的煞气,却让他根本无法招架,只感觉他的骨头都要软了。
片刻,舒罗欢这才反应过来,“李军门,这,这……阿玛并没有想要与您为敌啊!还请李军门三思啊!”
李元庆一笑,“若舒契想要保全扎岭卫,就让他自己滚过来跟我谈。你~~,还没有这资格。”
李元庆说着,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天空的雪花越飘越大,看样子,用不了多久,暴风雪就要来了。
“我给你一刻钟。一刻钟之后,舒契若不滚过来,我军直接发起进攻,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啊?”
舒罗欢简直要吓尿了。
他早就听说过李元庆的大名,却从未想到过,李元庆居然会这么霸道、野蛮,在他的意识里,汉人不都是温良恭谦的么?
但此时,他们父子已经如此低姿态……
看着舒罗欢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元庆淡淡一笑,“我劝你最好快点跑。时间已经不多了。”
“呃?”
舒罗欢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狗一样,一瘸一拐,却飞速的朝着扎岭卫城内奔过去。
身边,孔有德笑道:“将军,您说这舒契,他会来么?”
虽然孔有德并没有参加旅顺守卫战,但一直跟亲兵、老兵们混在一起,对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了若指掌。
此时,在这里,居然碰到了大名鼎鼎的舒契,他也是极为兴奋。
李元庆一笑,“这个嘛?只有他们的长生天知道了。”
…………
时间飞快,不多时,十几分钟已经过去,但城内却并没有人要出城的迹象。
李元庆忽然阴厉一笑,“来人,传我军令!全军就绪,准备攻城!”
“是!”
很快,军令通过各传令兵的旗语,已经传达到了长生营四个千总一线。
此时,扎岭卫早已经被长生营的四个千总队团团围住,北面的江面上,更是段喜亮的第一千总队‘主刀’,舒契这些人,除非插上了翅膀飞出去,否则,根本没有半点机会了!
但就在李元庆要下令攻城的时候,扎岭卫南门大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十人,急急朝这边奔过来。
孔有德的第六千总队,正好负责南门的攻势,眼见他们过来,孔有德不由嘿嘿一笑,大手一挥。
瞬间,一个把总的长枪兵,夹杂着百多名鸟铳兵,已经风一般朝他们围了上去。
不多时,舒契急急跑到了这边。
他一看到李元庆,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恭敬跪在地上对李元庆磕了几个头,“罪将舒契,见过李军门。”
李元庆一笑,“舒契,一载多不见,别来无恙啊?”
舒契有些无言,但形势比人强,李元庆的屠刀已经架在他和他的族人的脖子上。
片刻,他忙道:“李军门,过往一切,都已经似云烟。罪将只想保全我的家人和族人,还请李将军以仁义为本,放过罪将和罪将的族人一条生路。”
李元庆淡淡一笑,却道:“放过你的家人?放过你的族人?或许可以吧。但,你~~~~,必须死!”
“呃?”
舒契登时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