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督师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不少。
从刚才李元庆对陈继盛的话里,他已经……听出了一些门道。
再结合之前,他对李元庆一直不曾发声的判断,袁督师仿似已经隐隐摸到了李元庆的‘弦’。
他杀掉了毛文龙,对李元庆而言,并非是一件非常不利、威胁到李元庆切身利益的事情。
甚至~,某种程度上,反而是将一山两虎,去掉了一虎……
“李军门。”
袁督师此时已经不再发抖,脸色也不再太过阴郁,而是又恢复之前冷冰冰的高高在上,颇为沉静的看向了李元庆。
“呵呵。”
李元庆淡淡一笑,他当然看出了袁督师眼神的变化。
袁蛮子这人,虽然自负,自视极高,但他的整体素养还是不错的,悟性也是极高。
此时,袁督师已经冷静下来,那接下来,具体开始谈条件,李元庆这边也不用再太过拐弯抹角、浪费太多时间和心神。
但李元庆却只是静静的笑眯眯看着袁督师,却并不着急说话。
帐内原本已经稍稍有些松弛的局势,登时又开始紧绷起来。
看李元庆这般,袁督师一时又有些摸不准李元庆的深意了,心跳不由又加速起来。
但空气却不能一直总是保持沉默。
尤其是此时,李元庆已经掌控了绝对的主动权。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啊……
片刻,袁督师有些吃力、又说不出憔悴嘶哑的道:“谢尚政,谢民此事,该如何处置?”
“呃……”
谢尚政没想到他好不容易、钻到了墙角里,偷偷的看着‘神仙打架’,应该能暂时避过这一时了。
却是不曾想,袁蛮子这****的,居然在这种时候,又把他揪出来……
‘艹他娘的袁蛮子,这是将他当夜壶,用得着就提出来,用不着就一脚踢开啊。’
可惜~。
形势比人强。
官大一级压死人,拳头大的说了算。
袁督师此时已经点了他谢尚政的名,他又怎敢不发声?
事实上,早在谢民刚刚跳出来,谢尚政便已经猜到了谢民的结局。
开玩笑啊。
跟威凛天下、将长生岛经营的密不透风、人称‘及时雨’、‘义薄云天’的李元庆相比,谢民这狗杂碎,又算得了哪根葱?
就算谢民有些小勇武,但~,跟李元庆雄壮又健美协调的身材相比,明显差了一个等量级啊。
一只土狼,难道能杀死老虎?
尤其是,这只不开眼的土狼,竟然还他娘的反咬主人一口!
若不是此时形势不允许,谢尚政简直想给刚才李元庆那精彩的一刀叫好了。
但片刻,谢尚政却是又回归了现实。
袁蛮子这狗杂碎,此时已经不是将他当夜壶了,而是直接要将他的脑袋当马桶啊……
明显袁蛮子这鸟厮已经有对李元庆服软的意思了,但这话~,这****的自己却不说出来,非要推到自己身上。
但一旦他谢尚政说出这话来,就算用屁股想,谢尚政也能猜到结局啊。
‘艹他娘的,这****的世道啊!’
谢尚政心里狠狠啐了一口,额头上冷汗都渗出来。
片刻,他近乎是咬着牙道:“督臣,李军门,陈军门,诸位将军。谢民,谢民此人,虽是卑职的部署,却……却一直桀骜张狂,不是太听卑职招呼。此事,此事卑职,卑职……”
谢尚政实在是无法再说下去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而他也相信,他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李元庆必定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而袁蛮子这边,他也是留了最大的面子了。
若袁蛮子还要再拿他开刀,那他也只能将毛文龙之事往外捅了!
袁蛮子既然不让他有好,他就算是死,却也绝对得拉个垫背的!
此时,袁督师也是极为纠结的看向了李元庆。
让谢尚政出来说这话,在很大程度上,他袁督师已经算是给足了李元庆面子了。
若李元庆这狗杂碎,再不识抬举,那~,他也只能是咬着牙硬挺了!
他还就真不信了!
李元庆真敢当着这么多将官的面儿,对他袁督师这蓟辽总督挥刀……
李元庆当然注意到了袁督师这边的纠结,更是深深明白袁督师的性子,让谢尚政出来当这‘替罪羊’,袁督师也算是机关算尽了。
不过,李元庆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袁督师。
片刻,李元庆淡淡一笑道:“督臣,谢民这厮,忤逆上官,目无军纪国法,本帅已经将其亲手斩杀!不知督臣可有异议?”
“………”
袁督师登时像是只幽灵一般,死死的盯死了李元庆。
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此时的李元庆,怕早已经被袁督师杀死了几百万次!
这他娘的,李元庆这狗杂碎,这不是当着这么多将官的面儿,活生生的打他袁督师的小脸儿吗……
这~,这怎的还能忍?
李元庆慢斯条理的吸了一口雪茄,却不着急,就这样笑眯眯看着袁督师。
袁督师简直就要到爆发的边缘了。
但最后的理智却是清晰的告诉他,如果他此时万一走错了哪步,怕~~,这荒凉的双岛,就要成为毛文龙和他一起的埋骨地了啊……
小胳膊究竟是拧不过大腿!
半晌,袁督师缓缓点了点头,像是蚊子般‘嗯’了一声,片刻,却又冷哼一声来掩饰。
李元庆淡淡一笑,却又道:“督臣,之前,卑职所言,毛帅的首级,究竟是谁割下来,督臣这边还没有给卑职回复呢。”
“嗯……”
袁督师一愣,片刻,却也明白了李元庆言下的深意,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
也无怪乎李元庆此人,又是‘及时雨’、又是‘义薄云天’了,这人,真是……
不过,就算李元庆之前简直要把他袁督师的小脸儿都快要抽肿了,但事情,却毕竟总是要过去。
尤其是此时,这种被李元庆所深深掌控的感觉,袁督师简直是受够了!
片刻,他忙看向一旁的谢尚政,冷声喝道:“谢尚政,此事~,你来对李军门解释!”
“………”
谢尚政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局,心里对袁督师的恨,登时又加深了一层,但他可不傻,更不敢怠慢,故作犹豫了片刻,忙恭敬道:“回,回李帅的话,此事,此事正是谢民这大逆不道的狗杂碎做下。毛帅虽是有罪,却毕竟是国之梁柱,卑职又怎敢轻易亵渎毛帅的遗体?谁知道,谢民这狗杂碎,竟然先斩后奏,私自割下了毛帅的首级!简直,简直是最不容恕啊!”
“也都怪卑职糊涂。谢民这狗杂碎,跟随卑职已经五六年。处于对他的信任和保护,卑职便一直将这事情扛下来,谁知,谁知这狗杂碎竟然如此卑贱猖狂,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督臣,李帅,卑职建议,将谢民的尸身车裂,丢到大海里喂鱼!”
已经是这般,谢尚政索性也放开了,什么污水、脏水,照着谢民的脑袋上泼就是了。
反正这狗杂碎已经死了,又是李元庆亲手斩杀,怼着这狗杂碎喷,就绝不会出大错。
李元庆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袁督师。
袁督师此时也不想再跟李元庆硬罡了,他只想尽快结束这里的糟烂事儿,尽快离开这鸟毛都不生的鬼地方,片刻,冷声道:“谢民肆意割下毛文龙首级,恶意邀请,罪不容恕!可依谢参将之言,车裂后丢入大海,以儆效尤!另~~,回辽西后,谢民家口皆充为奴,不得徇私一人!”
谢尚政忙恭敬拱手道:“督臣英明。”
登时,诸多军官们也反应过来,忙纷纷拱手道:“督臣英明。”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李元庆也笑着一拱手道:“督臣英明!”
袁督师微微一愣。
但片刻,他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却是骤然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仿似胸口上一直被压着一块大石,此时,终于被人搬走了。
李元庆这时又道:“督臣,东江的事务,元庆本不该插手!不过,毛帅就像是元庆的慈父,元庆亦是东江出身!元庆实是不忍毛帅辛苦经营多年的血汗,就这般崩塌瓦解!对于督臣关于东江的处置,元庆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图穷匕见!’
袁督师心中不由狠狠啐了一口。
李元庆这狗杂碎,说来倒去,搞出了这么大的周张,还不是为了最后一句?
亏他袁某人还真当他李元庆是个忠臣孝子呢!哼!哼哼……
不过,李元庆在刚才时,便已经表明,他支持陈继盛继任东江的最高军职,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是给足了他袁督师面子。
事已至此,就算是不想吐出到了嘴里的肥肉,袁督师却已经没有了选择。
只是希望李元庆这狗杂碎,不要‘狮子大开口’,让双方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再下不来台。
片刻,袁督师长叹息一声道:“李军门忠义可嘉啊。本官自是要听一听李元庆的建议。”
已经到了这般程度,藏着掖着已经没有任何必要,李元庆对袁督师一抱拳道:“督臣,东江参将毛承禄,忠勇无敌,有古之名将之风,又熟悉东江事务,卑职斗胆,建议毛承禄、毛将军,升任东江左协副将,统帅东江左协军务!”
“啊?毛承禄……”
“左协?这……”
“………”
帐内登时一阵低声议论纷纷,却是比之之前的声音更小,简直就像是蚊子一般。
袁督师这时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以为,李元庆要争夺整个皮岛的控制权呢,还算李元庆这鸟厮有点自知之明。
东江左协?等上报朝廷,直接将东江左协从皮岛踢出去便是。
反正辽海这么多小岛,就由他们折腾便是。
最好,能把这什么鸟毛的东江左协,全都赶到辽南去,那才省时省事,到时候,机会来了,一锅端掉!
一旁,陈继盛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元庆这人,简直是……简直是没的说了啊。他还能说什么?
李元庆已经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他陈继盛的利益。
片刻,袁督师缓缓点了点头,长叹息一声道:“李军门此言……的确不错。毛大、毛承禄将军,的确有古之名将之风,倒是本官一时思虑不曾周到。此事,便依李军门所言。本官会尽快将其中事务,秉明朝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