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你,早该为这个处分焦虑不安了。”莫依依还是有点想不通,“你真的一点儿都不难过?”
“还好吧。”她拧干衣服,“我高中时翻院墙,也差点记大过。”
莫依依张了张嘴巴,看来,这个左羽还真不是一般人。她环顾一下寝室,热衷享受生活的李默回家了,勤劳刻苦的杜红艳去了图书馆,可是她,还没想好该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换衣服吧。”左羽也没问莫依依去不去,依旧是淡淡地说,“十分钟,快。”
左羽对涪都居然一点都不陌生,带着莫依依顺顺畅畅地坐了两站公汽,到了一个名叫“涪镇老街”的地儿。她指着人头攒动,望不到尽头的街道说,“这是涪都有名的老街,名特小吃全汇聚在这儿,你喜欢吃辣吗?这里的小吃以辣为主。”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之前来过?”莫依依瞪大眼睛,对于自己这样的路盲来说,能找到这个地方简直太神奇了。
“嗯。”左羽不经意地说,“跟我老公来过。”
“啊?”莫依依仿佛听错了。左羽见她惶恐的样子,吃吃笑着说,“错了,是男朋友。”
“你……在这儿有男朋友啊?涪都人?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不是,他跟我同学,一年前来这里的。”左羽说完,脸色黯淡下去,莫依依本来还准备刨根问底的,见她这样子,又联想到开学那天打电话的一幕,便不再多问了。
涪镇老街跟重庆的磁器口有点相似,古色古香的建筑倒是漂亮,不过都是后来仿建的,很难找到能代表历史的古迹,莫依依想,所谓的老街,无非就是人多而已吧。
左羽找了一家吃兔头扇贝的店。“这里的兔头是最正宗的,全国各地的兔头连锁店的配方都是从这边传过去的。”
莫依依看着盘子里几个黑乎乎的兔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里的玉兔精,顿时没了胃口。
“你喝酒吗?”左羽很自然地问她,那表情在莫依依看来,像是问她,“你喝水吗?”
“啊?”莫依依瞪大眼睛看着她。从小到大,莫依依没沾过酒,唯一一次与酒文化扯上边的就是今年暑假的同学聚会,因为班主任在场,迫于无奈喝了一罐菠萝啤。回家后,她躺在床上像煎烙饼,翻来覆去睡不着。莫依依怀疑自己是不是酒精过敏体质,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惨了,李白说莫使金樽空对月,那我岂不是连月亮都对不了么?
不过看左羽兴致这么高,莫依依也不忍心搬出酒精过敏的理由来破坏气氛,过敏就过敏吧,大不了又煎一晚上烙饼,她咬咬牙,“行,……喝吧。”
第一瓶啤酒喝光之后,莫依依感觉两脚像踩在水沟里,全是汗,再看左羽,一张瓜子脸红扑扑地。她对左羽说,“你这样子最好看,你知道吗?开学那天你把我吓死了,一张脸白寥寥的,眼睛直勾勾的。”
左羽惊愕地吐吐舌头,“这么可怕?”
莫依依认真地点点头,“一点都不夸张,你摔电话那阵儿,我压根儿都不敢看你,生怕你把我暴打一顿。”
她皱着眉头咽下一口啤酒,“那天我气坏了,王少琨那猪要跟我离婚!”
莫依依瞪瞪眼,一口茶水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错了,是分手。”她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看着莫依依,“你怎么老喜欢瞪眼睛?都冲我瞪了好几回了。”
“因为惊讶,所以眼大。”莫依依心想,难怪那天那么失态,能让一个女孩子发疯的无非两件事,一件是被抛弃,另一件还是被抛弃。
左羽老练地抿了一口酒,撑着脑袋说,“我跟王少琨是高一时认识的,他个子高,篮球打得好,我见他一眼就发疯地喜欢,本来是要读理科的,但为了能天天看到他,我背着我妈去了文科班,代价是被我妈打断了一个衣架。高三一开学,学校要求所有的高三学生都必须住校,每天晚上晚自习一结束都必须回寝室,哪儿都不能去。那会儿我迷上了金庸的小说,但老师不让出校门,他便翻院墙出去给我买,翻一半儿被门卫抓住了,情急之下推了那门卫一把,没想到一失手,那人摔倒在地,头磕到了身后的台阶上,流了很多血。那门卫是我们学校副校长的岳父,再加上王少琨认错不积极,死拧着不肯给别人道歉,就被学校开除了。”
“不会吧?你高中谈恋爱又看武侠小说,还能考进K大?你要进了理科,指不定能上清华呢。”莫依依简直太佩服眼前这个人了,想想自己,高中三年寒窗苦读,起早贪黑,才算勉强考进来。
“说不定呢,文科本来就不是我强项。”她说完凑过来故作痛苦地看着我,“高考我全县第二。”
莫依依“崩”地咬碎了准备吐出来的扇贝壳,呆呆地看着她,“全县第二你来这儿读书?”之后她恍然大悟,“难道他在这里?”
“嗯。被学校开除后,他跟他舅舅来这里开出租。”
“难怪一天到晚不理任何人,原来是在涪都有靠山呢。”莫依依又想起开学那天心里的小委屈,“人家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你理都不理我,还用掉了我半卷纸巾!”
左羽不急着解释,垂着头说,“自从我决定到这里来读书之后,那厮像变了个人,一天到晚跟我提分手,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跟我在一起的是他,现在说分手的也是他,奶奶的。”
看着她骂人的样子,莫依依有点害怕但又觉得挺可爱,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他这是为你好,你想啊,你考上了大学,环境和眼界都不一样了,而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出租司机,他一定是怕耽误了你。”
“可他之前说过,等我读完大学,然后买房子结婚。”左羽撇过嘴,朝地上吐了一根骨头,直瞪着眼睛说,“为我好就不会跟我说分手。“
“你妈,她同意你跟王少琨吗?”
“我是单亲家庭,我妈是一个物流公司的会计,最大的爱好是打麻将,每天晚上带一帮人在家搓得昏天暗地。幸好高三那年学校强制住校,不然我还得在外面租房子住,不然家里闹哄哄的怎么复习?”
“你妈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莫依依有点愤愤不平。
“无所谓,她打小被我姥姥姥爷宠着,懒散惯了,再说了,我的事情,她想管也管不了,就是来涪都上学这事儿,她同不同意我都得来。”
莫依依看着左羽,觉得自己跟她完全是活在两个世界,她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多独立啊。再看看自己,从小学到高中,连每天穿什么衣服都是妈妈说了算的,自己一天到晚干的事儿,就是闷头读书。莫依依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块地皮,妈妈就是那开发商,建什么样的房子都是她说了算,自己只负责提供资源。
两瓶酒喝完,莫依依看着左羽,一会儿是两个,一会儿是三个,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大字。她觉得酒还真是个好东西,之前她一直在想怎么宣泄心里的抑郁,此时一想,唯有杜康了。喝了酒,人会醉,人一旦醉了,连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更别说痛苦了。
莫依依是真醉了。左羽还在那儿絮叨,她今天话特别多,像是要把这些天未讲的话全部倒出来,跟辛老师好有一比了。不过莫依依就看她那嘴巴一张一合的,至于说的什么,她早已经不能接收了。许久,再看对面,人不知去哪儿了,正在收拾桌子的老板说,“别急,你朋友上厕所去了。”
“几……几点了?”莫依依打了个酒嗝,努力地镇定。
“十一点。”老板笑着说,“姑娘你没事儿吧,脸红扑扑地。”
莫依依赶紧捂住脸,心说,脸很红吗?难道说我酒精过敏?不行,我得照照。她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对面就有块镜子,真好,正所谓心有所想,有人捧场。她使劲撑着桌子起身,刚迈一步,脚下软绵绵地,像是踩着一团棉花,这估计就是课本上写的“腾云驾雾”吧?
总算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镜子前,真郁闷,这镜子像是跟她作对似地,无论她怎么努力调整姿势,总是看不到完整的脸。莫依依很生气,伸过手去使劲地扳,让你跟我较劲,让你跟我较劲。
旁边有一扇门璃缓开了,接着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这人开口说话了,“小姐,这里不是你的梳妆台。”
恩?什么意思?她瞪着眼睛看着说话的这人,突然觉得刮来一阵大风,不好,两脚站不住了,她被重重地贴在一块冷冰冰的门板上。
“莫依依,你没事儿吧?”是左羽的声音。莫依依赶紧抱着她说,“快救我,台风来了。”
左羽扶着莫依依,赶紧冲那男的道歉,男的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莫依依,不太情愿地说,“去哪儿?”
“谢谢您,我,我们自己打车走。”左羽不认识这人,准备离开。
“K大新闻系的吧?”男人的话漫不经心地追上左羽的背影,左羽一愣,这人我认识吗?她回头一看,真的不认识啊。
“赶紧上车回学校,丢人现眼地。”男人皱着眉头,极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她俩。
左羽还在犹豫的时候,莫依依已经挣开她,晃悠着朝副驾驶走去。
看样子她真是醉得不清,也没管是上的谁车,靠在椅背上就开始感叹了,“左羽,我……不适合读K大,太不……适合了,从开学……到现在,没遇到一件顺心事儿,……你说,我倒霉……不倒霉我?”
“哦。”左羽恨不得扯一块胶布贴住莫依依的嘴巴,这人既然认识她,想必一定是熟人,人家一定会怪罪自己让莫依依喝这么多酒的。
莫依依才不管左羽的心理压力,继续说,“开学……第一天,那狐狸精……送我一个……箱子……破的,破鞋的破!……后来吧,又搭错了车,遇上了一个……摆酷的冷血,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比那国字脸……教官还冷血,接着……,我妈又离了,我来……来个例假吧,偏偏……又赶上……淋雨,我……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