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常德盛的老爸。
之前对这老头也许还只是钦佩，甚至还有点儿同情。
白手起家弄起了那么大一摊子买卖，结果却有个败家儿子，差点儿都给祸祸了。可是在听到阎王爷的话之后，这老爷子在我的心目中已经上升到了传奇的高度。
连阎王爷都礼敬他三分啊，这是什么样的存在？反正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就连名扬老爷子，都未必能到他这个高度。
当真正坐在老者对面的时候，我才发现，面前的就是憔悴的老头。精神十分萎靡，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中，仿佛喘气儿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负担。难怪把买卖都交给常德盛打理呢，就他现在这个身板，还真没办法做任何的工作，承受任何的压力。一个不小心，就真的跑到阎王爷那里，和那家伙喝茶去了。
进入到房间中，我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放在茶几上。探望长者嘛，总不能空着两手。常德盛在旁边给我们做介绍：
“爸，这个就是我经常和你说起的小谭。”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眼皮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几乎看不到他的瞳孔，十分萎靡的坐在沙发上。即使我进屋了，他也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对于老爷子的表现，让常德盛有点儿尴尬，眼神中闪过一抹疑惑的神色。在他的印象中，老爸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无论对年长的还是年幼的，一般都不会出现失礼的情况，可是现在对我这种爱搭不理的态度，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没事儿，你出去，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仍旧是连头都没抬，反而将脑袋低得更低了。
“这……”
“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哦，好吧！”
满怀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清咳了一声：
“那个，小谭啊，我爸年纪大了，你别挑理啊！”
“知道，知道，你去吧，哈哈，我和老爷子聊会天儿！”
带着满腹的疑惑，常德盛走出了房间，在关门的时候，还看了老爷子一眼，实在想不明白，之前在电话中还和自己说的好好的老爸，怎么会对我如此冷淡。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也没客气，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老爷子的对面。一直没有理会我的老头，突然猛的抬起头，一双晶亮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冷不丁被这样的眼神盯住，吓得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之前看他还无精打采呢，怎么一转眼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当初他将旗下所有的买卖都交给儿子常德盛，主要就是因为身体的缘故，现在就冲着老头这眼神，也不像是行将就木的人呀。
“嘿嘿，你可真够倒霉的，被阎王爷逮住了吧！”
口气中满是戏谑和嘲笑，丝毫不像是一个老者的口气。
我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奇怪的看着老头，真怀疑他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上身了。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有鬼上身的迹象。咱现在也不是啥也不懂的初哥，区区鬼上身这样的小伎俩，还逃不过我的眼睛。
“别担心，我老头很正常，只不过从前你没有和我打过交道罢了，对我还不够了解而已。哎，年纪大了，玩心也重了，看到别人倒霉，总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勒个去，这个是什么人啊，看到别人倒霉，好像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似的。我被阎王爷抓壮丁了，貌似他儿子也没好哪儿去嘛，还不是一样给阎王爷打工。不对，准确来说，我还是常德盛的领导呢，老常是在给我打工。而且还是那种没有报酬的义务劳动，谁敢闲着没事儿和阎王爷探讨工资的问题呀。
“老前辈，看来你也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啊！”
“别给我脸上贴金，我可没那个本事，随便蹦出来一个小鬼，都能让我老人家见阎王去！之所以我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那是因为我老爷子六十多年，走的正，行的直。那些孤魂野鬼都没理由害我！”
几句话，老头说的掷地有声，没有一丝遮拦，不由得把我都镇住了，吃惊的看着他。
“不相信么？呵呵，告诉你，一个人三天五天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容易，十年八年不做也没有问题，但是想要一辈子都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不多。你可以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是不是任何一件事儿做的都问心无愧，没有任何人埋怨你的？做不到吧，但是我能！”
说完，老头豁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手指着窗外，透过窗子依稀可见，远处就是将军肉食的厂房。
“我弄这个厂子出来，完全是白手起家，也许规模上没有办法和那些大厂子，大企业相比，但是一砖一瓦用的都是血汗钱。别看我有后台，有关系，但是为了自己的生活，我没求过任何人，没打压过任何人，就是连银行贷款都没有。完完全全是靠自己的血汗走到今天的。即使成了有钱人，老头子我也没有坏良心，你可以到城市周围打听打听，我的名声怎么样。唯一不争气的就是有个不着调的儿子，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天生就是个混蛋呢。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可是天生的混蛋坯子，怎么教也没用。不过还好，他总算没彻底把良心丢了，能够最后时刻迷途知返。”
这老头说的很激动，搞的我莫名其妙的。只是来探望一下前辈，怎么变成对常德盛的批斗大会了？
回头看看，房门是关严了，这话让老常听到，估计能羞愧得一脑袋撞死。
常德盛是好脸面的人，之所以他能够有今天，就是因为老爷子的一句你是混蛋这样的话，现在老头左一个混蛋，右一个混蛋的说的倒是痛快，一点儿都没顾及到他儿子的感受。
我站在旁边，反倒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他的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