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里,男人的脸色很难看,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冷戾的光芒。
罗氏是吧?他仰靠着大班椅的椅背,略一思索,打了几个电话。
很快,一份关于秘密收购罗氏企业的计划书便送到了他的面前。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之内,罗氏企业就会变成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公司,然后,容氏再出面进行收购,不但能不费吹灰之力赚进一个公司,还会让罗氏感恩戴德,感激容氏出手,接下这个烂摊子。
方法虽然有些不太光明,但对于敌人,容臻从不心慈手软。
尤其是罗家。他几乎连想也不想,就下了这个指令。
跟了容臻多年的秦昊,看到老板竟用如此手段来对付一个小小的罗家,不禁有些吃惊。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叫桑妤的女子在老板心目中的地位。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过不了多久,他的那声“少夫人”就该叫得实至名归了?
正天马行空的想着,容臻已淡淡的道:“秦特助,你替我跑一趟美国,去把容二太太和容三小姐接回来吧。”
秦昊一怔,“总裁的意思是?”
容臻意味深长的道:“有些事情,该做个了结了,不是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秦昊退出总裁办公室时脑子里忽然冒出的一句话。
……
晚上,容臻到医院看桑妤。
“听说上午罗子越的父母来过了?”他一边给她剥着火龙果,一边状似无意的提起。
桑妤皱了皱眉,“何逸飞告诉你的?”那个大嘴巴,不是答应了不跟他说的么。
“不是。”容臻笑了笑,将剥好的火龙果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然后递给她:“这么大的事,还用得着他告诉我吗?”
桑妤用竹签插着果肉,小口小口的吃,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想什么?”他问。
桑妤迟疑了一下,“案子是不是快要开庭了?”
容臻点头,“是。”
难怪罗父罗母这么着急来找她。桑妤迟疑了一下,问:“会判几年?”
容臻淡淡道:“绑架,下药,非法拘禁,强jian未遂,致使被绑架人身受重伤,你觉得这些罪名综合起来,会判多少年?”
桑妤心里一惊。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有在网上查询过,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条第一款的规定,犯绑架罪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但罗子越所犯的事,显然超出了情节较轻的范畴。那么,数罪并罚,二十年是少不了的。如果容臻再插手的话……
“容臻……”她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容臻静静的看着她,“想说什么?”
桑妤艰涩的开口,“我,我是想说,罗子越他虽然罪有应得,但是,罗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余下的话她还没说,容臻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唇角的笑容已渐渐冷了下去。
“你在替他求情?”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在他这样伤害你之后,你还打算替他求情?”
“我……”桑妤一时无言。她的心里很乱,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容臻讥诮的道:“别告诉我你是同情心泛滥,罗父罗母来闹一通,你就心软了。我所认识的桑妤,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桑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然无语。
“那么,就是你对他还余情未了,不忍心看他受这牢狱之灾?”他步步紧逼,不肯放过。
桑妤急忙否认:“当然不是。”
“那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凭什么你就认定,我会从中大做文章?”
桑妤无言。
容臻冷冷的看着她,“别说我并没有想妨碍司法公正横插一手的意思,即便是有,那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伤害的,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于情与理,我都有这个资格插手。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桑妤下意识问:“为什么?”
容臻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因为你。”
“因为我?”她显然不解。
他起身,看她良久,终于,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叹息一声,眸光黯然的道:“桑妤,你真让我失望。”
然后,他转身,漠然离去。
留下桑妤,怔怔的坐在床上,半响没回过神来。
一会儿,何逸飞匆匆推门而进,“桑妤,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到阿臻黑着脸走了,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桑妤闷闷的。
何逸飞坐下来,“那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你们不是相处得挺愉快的吗?”
桑妤苦恼的耙了耙头发,“我也不知道。”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这男人的心,有时候也像海底针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容臻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她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看到他对她如此失望的样子。也从未说过那样的重话。
何逸飞蹙眉,“你跟我说说,刚刚你们都有聊什么?”或者,他可以帮她分析分析。
桑妤叹口气,便把刚才两人的对话跟他说了一遍。
何逸飞一听就无语了。“你居然替罗子越求情?我没有听错吧?”
“我没有,”桑妤有些心虚,“我只是求他不要插手而已……”
何逸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挺聪明的一个女孩子,怎么有时候这么糊涂呢?你求他不要插手,你为什么求他不插手?”
“我……”桑妤也很郁闷,“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那话就那么说出口了……”
何逸飞狐疑的看她,“该不会像阿臻说的,你对罗子越还没有忘情吧?”
“才不是呢。”桑妤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不是欠虐,他都这么对我了,我还喜欢他。我犯贱啊我。”
“那可说不准。”何逸飞似笑非笑,“有时候陷在爱情里的女人,就容易犯贱。”
桑妤怒,“我都跟你说了不是。”
何逸飞叹口气,“怕就怕阿臻也是这样认为的啊。”
桑妤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何逸飞拖了拖椅子,凑近来,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这样哈,我跟你分析分析,你就明白阿臻为什么生气了。之前我跟你说,阿臻喜欢你,你还不信,可你看你这次一出事,他立马就从美国连夜赶回来了,这不很明显了吗?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地位。你住院的这段时间,他忙前忙后的打点,为你处理这事,眼看着案子快要开庭,罗子越就要被判刑了,你却突然替罗子越向他求情,换了是你,你会接受得了吗?正常人第一反应都会生气的,连我都怀疑你对罗子越没忘情了,更何况是他?”
桑妤彻底愣住了。
何逸飞又道:“他说他没插手罗子越的案子,是因为你。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怎么会不明白呢?因为爱过,所以慈悲。你和罗子越毕竟有过那么一段,看到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换了是谁心里都会难过的。如果他再落井下石,罗子越别说是二十年了,连无期都有可能。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他不希望在你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那是你爱过的男人。他是尊重你,所以才没有插手的。可你却怀疑他,甚至还替罗子越求情,你说,换了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阿臻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反倒是桑妤你,你问问你自己,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吗?真的从那段过去里彻底走出来了吗?你对阿臻,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
桑妤久久无语。
何逸飞的一席话,像是当头一棒,一下子就把她打清醒了。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原来,她对罗子越,真的是心软了。尤其是在罗父罗母对她下跪过后。所以,才不希望容臻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而容臻对她最失望的,大概就是她把他想得如此不堪吧?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是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而他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她,换了她,恐怕也会勃然大怒失望不已的吧?
桑妤啊桑妤,你真是猪脑子啊。
那一刻,她像石化了一样,呆呆的坐在床头,良久,无言以对。
何逸飞看到她这个样子,一时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好想想吧。”
然后静静的离开了病房。
留下桑妤,一个人在静默的房间里,心情复杂,坐立难安。
夜渐渐深了。
桑妤想着容臻拂袖而去时样子,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墙上时针已经指向夜里十一点了,她还没有睡意。听着外间母亲轻微的鼾声,她偷偷的坐起身子,拿过床头的手机,给容臻发短信:睡了么?
那头半响没有动静。
她不甘心,又发过去一条: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睡着了?没看到?她握着手机,踟蹰半响,咬了咬唇,拨打了他的号码。
良久,听到耳朵里传来的“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的机械化的女声,她颓然的放弃。
一颗心顿时像被放进了油锅里一样,煎熬无比。
容宅。
夜已深,容臻了无睡意,修长的身影伫立在窗前,指尖的白嘴香烟明明灭灭。
一室寂寥,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他的神思有些恍惚。习惯了怀里抱着她睡觉,这段时间她不在,他总感觉像丢了什么似的,睡眠质量也不好,常常是很晚睡,很早起。有天夜里,他甚至把她的“大白”当成了她抱着睡了,那一夜,他意外的没有失眠,睡得格外香甜。
她大概还不知道,每次她早上醒来的时候之所以会在他的怀里,是因为他总是趁她睡着了之后偷偷的把她揽进他的怀里的吧?她还以为是自己睡相差,为此总觉得不好意思,又哪里知道,不是睡相的问题,而是睡的人的问题。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苦笑一声。真是入了魔了。不是小孩子了,却会做出这样幼稚的行为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滴滴。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提示有短信进来。他没在意。
然后,又是一条。
他摁掉烟头,走过去,拿起手机翻开。
睡了么?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他握着手机,久久无声。
然后,她的电话来了。
他看着屏幕上她笑靥如花的头像跳动着,迟迟的,没有接。
再然后,震动停止,她的头像黑了下去。
他把手机放下,重新点燃了一根烟,深深的吐出了一口烟圈。
青烟袅袅中,那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如同天边的寒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