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知道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已经大白于天下,太后还是直直地看着凌皇,道:“皇儿,不管你信与不信,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到现在你还在骗我,你毁了我此生所爱,却说是为了我好。若你对我的好是这样的,那么这种好,我承受不来。”凌皇痛心疾首的说道。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他素来最敬重的母后居然一手毁掉了他最爱的女人。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嘴唇剧烈颤抖着,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太后看向凌皇,开口道:“皇儿,身为君王,本就不能过于沉溺于一种东西,无论是****还是其他。当年,你太在意那独孤芷兰,连母后为你选择的良配你都不愿意看一眼,这样的在意,不该属于帝王。母后只有毁了她,才能成就你的帝王之路。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嘛,你权倾天下,后宫佳丽无数……”
“好?在母后看来,现在的一切就是好吗?那么,母后,我愿拿现在所有的一切去换芷兰活着,你能换给我吗?啊!”凌皇突然睁开眼睛,歇斯底里的朝着太后喊道。
“看着你现在这副样子,我就更加确定当年的抉择是正确的。总之,不管你承认与否,是我当年的抉择换来了你现在的一切,天下人都想拥有的一切。只有毁了独孤芷兰,你才能变成一个狠心的人,唯有如此,你才能拥有帝王心性。身为帝王,本就不该有太多的情感。你所要做到的,只是冷情而已。”太后眉目凛冽的说道。
“是么?休要再打着一切为朕好的名号胡作非为,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保住你母家的荣耀罢了。只可惜,你中意的那个皇后,已经被我废掉了!拥有你母家血脉的清儿,也因为他的无法无天被贬为庶民。这一切,太后也莫要怪我,只因为这冷情,便是你教会我的。”说完,凌皇苦笑一声,之后便神色一凛,正色道,“传朕的旨意,太后日后居于常善宫,无召不得出。至于霍启登,受千刀万剐之刑,挫骨扬灰。”
太后暴跳如雷:“你要软禁哀家?哀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要软禁哀家?”
凌皇转过脸,再不与她多言。
太后的怒焰并未就此消弭,她不客气的说道:“就为了独孤芷兰那个贱蹄子你要软禁我?”
还不等凌皇有所反应,独孤毅瞬间便来到太后跟前,拿起手中的什么东西拍进了她的嘴里,之后,她的嘴巴胡乱地张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凌皇见了,只当没有看见。突然,他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独孤云卿扶着独孤毅上前,为凌皇把脉,之后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独孤毅点了凌皇的几处穴位之后,凌皇慢慢苏醒过来。他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禁军统领,沉声下令道:“摆驾,回宫。”
之后的三日,凌皇一直没有上朝。独孤云卿和凌宇赫一直待在太师府,陪着独孤毅,见他的情绪好转才稍稍放了心。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苏福海突然到了太师府宣旨,言称凌皇有旨,宣二人进宫。
独孤云卿和凌宇赫面面相觑,满腹疑惑的跟着苏福海到了凌皇的寝宫。
凌皇的寝宫里,只摆了一种花草,名曰芷兰。
见此,独孤云卿微微叹息了一声。
二人到了凌皇床前,一见凌皇,二人大感意外。现在的凌皇眼窝深陷,满脸的颓唐,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
见二人前来,凌皇在苏福海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道:“赫儿,你来了。”
凌宇赫点了点头,他与父皇生疏了二十余年,现在倒是不知道该如何亲近了。
凌皇又瞧了瞧独孤云卿,颓败的脸上现出一丝慈祥:“两相欢喜,一世相守,这很好,很好。”
凌宇赫和独孤云卿都没有说话,两人现在实在是摸不清凌皇是什么意思。
“坐吧。”随着凌皇的一声吩咐,二人纷纷落座。
之后,凌皇满怀爱意的看着凌宇赫,道:“赫儿,这么多年了,你是怪父皇的吧?”
凌宇赫点了点头,道:“没有人能原谅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当年你的所为,我亲眼所见。”
原来如此,凌皇一怔,低下了头,说道:“当初,我只以为我心爱的女子背叛了我,所以便容不下这种背叛,变成了一个多疑的人。当初贤妃入宫为妃,她和芷兰有那么一点相像,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可我没想到她心里居然有别的男人。知道这件事后,我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杀死了她,又把这愤恨的情绪转嫁在你的身上,让你受了许多苦。现在看来,我是大错特错了。芷兰从未背叛过我,而我的多疑,是我的心魔在作怪。赫儿,你能原谅我吗?”
凌宇赫没有说话,沉默着。原谅二字太轻,持续了二十余年的恨意,并非这轻浮的原谅二字所能承载。
凌皇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是我贪求了。苏福海,宣旨吧。”
苏福海愣了愣,之后展开手中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体力不支,难掌大统,今有皇五子宇赫,恭谦礼让,嘉善柔和,是为新帝。”
凌宇赫一怔,这居然是凌皇让位于他的诏书。这么说,他的身体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吗?不知怎的,他心底居然蔓延出一种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期待,却又有些惶恐。
苏福海宣读完,凌皇继续道:“朕已命礼部着手准备此事,十日后便是礼部选定的登基之期,朕就把大越交在你的手里了,希望你能让大越变得更好。朕也希望你能够恪守初心,与云卿一生相守。”
凌宇赫眼眶一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是诚心的,只为他这父皇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凌皇便让独孤云卿二人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凌皇看着躬身立在他床前的苏福海,道:“说吧,你为何要对朕下毒?”
苏福海的身子颤了一下,道:“陛下说什么糊涂话呢。”
凌皇淡然一笑,道:“太师告诉朕,朕中了毒,是慢性的,能长此以来待在朕的身边还有机会给朕下毒的,朕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
“既然陛下已经猜出来了,为何不降罪于我?”
凌皇看了看他,道:“凡事有果必有因,你会这样做,想必是有你的理由。朕不妨先听听你的理由,若你的理由能够让朕理解,朕便不会降罪于你。”
苏福海一愣,这倒不像是他的作风,看来是最近所经历的事情让他改变了许多。苏福海直起身子,正色道:“陛下可知道云旭天?”
“云旭天?”凌皇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此人是谁。当年,他发觉凌宇赫的生母贤妃心中有别人,而他安插在贤妃宫里的人交给他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器宇轩昂,眉目英挺,据称是贤妃的意中人,她时常在无人时拿出来观赏。这人是谁并不难查,只需查探贤妃入宫前所能接触到的人,之后再对号入座,他便查出此人是云旭天。只是就在他准备对付云旭天的时候,驻守在边境的云旭天居然在一次战斗中死去了。
想到此处,凌皇看向苏福海,道:“你是云旭天的人?”
苏福海笑了笑,道:“不,我就是云旭天。”
什么!
凌皇一惊,当年画像上的云旭天是一代英豪,意气风发,他实在是无法和眼前处处卑躬屈膝的苏福海联系起来,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这么多年,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给朕下毒,让朕即刻毙命,为何你没有这样做?”凌皇沉声问道。
“你若死了,这天下后继无人,岂不是要大乱?”苏福海,哦不,云旭天说道。有很多次,云旭天也想要快刀斩乱麻,给凌皇下一剂猛药,送他去上西天。可他本是军中将帅,他很清楚自己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便生生忍下了。毕竟,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局面,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所以,你想扶赫儿坐上皇位?”
云旭天点了点头,之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药丸,道:“这是解药,你服下吧。”
凌皇一愣,道:“你就不怕朕服下这解药之后出尔反尔,不把皇位传之于赫儿?”
云旭天笑了笑,眼神似是看透了一切:“不,你不会的。你我皆是重情之人,若不然你不会有这么大的心魔,若不然我不会变成现在的我。你我都痛失所爱,只要这份心伤还在,此后余生便了无生趣,什么权利,什么名利,皆成过往云烟,不再在意。陛下,我此生心愿已了,将寻一僻静之处了此残命,陛下保重。”
说完,云旭天大步离去。现在,他的每一步都不再亦步亦趋,谨小慎微,而是昂首阔步,大步向前,仿若当年那个叱咤风云豪气冲天的云大将军又重新回来了。
凌皇看着云旭天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十日后,凌宇赫登基为帝。这一日,登基之礼和拜后大典同时举行,独孤云卿便是凌宇赫此生唯一的皇后。
半年后,大越在新皇凌宇赫的统治之下,愈发繁荣。
这一年的秋天,先皇暴毙在他自己的寝殿之内,临死前,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桌案上的芷兰草,嘴角含笑。
之后凌宇赫下令厚葬先皇,让他的棺木朝向了独孤芷兰墓地的方向,聊以慰藉他此生未完的情思。
做完这一切,凌宇赫紧紧握住他身旁的独孤云卿的手,动情地说道:“卿儿,你我此生,不离不弃。”
独孤云卿郑重地点点头,许下这一生一世的承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