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痕硬把打烊已睡的王大夫吵醒,王大夫刚开始虽破口大骂,可当石痕把一淀银子放在她面前,她豪爽地答应了,撑着惺忪的睡眼替童沁包扎伤口。
摇曳的烛光下,王大夫隐隐瞧见病人脖颈间的吻痕,刚要掀开衣领来看,手便被石痕狠狠拍开。
“别碰她。”
王大夫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又瞧了一眼病榻上躺着的童沁,用鼻子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眼神有些鄙夷,收了钱便口无遮拦:“你们是夫妻吧,喝酒了也不能打自己的妻子啊,还……这是心理有问题啊。所幸伤势不重,不然啊,你就该后悔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唉……”
石痕仍为童沁受伤却闭口不说的事情皱眉,此刻没空理王大夫的感慨。
“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作为丈夫,你就好好照顾她吧,啊。门在那边,我睡觉去了……啊,对了,走的时候不要忘记关门。”王大夫指指门的方向,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便拍拍臀走人了。
望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石痕不禁疑惑世上怎会有如此奇怪又神经质的女大夫。随便将一对男女定义为夫妻,还留他们单独待在自己的家里,就不怕东西被偷么?再说,他们方才就从那扇门进来,何必她多此一说……
还没想完,耳际传来的声响便打断了他,他走到床边坐下,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此时的童沁长发尽数散落,头饰也被那大夫摘了扔在一边,固有清新淡雅之美。不得不说,那神经女大夫包扎的技术很好。
觉得回答不够仔细,她又补上一句:“别碰她。”
“……我不想让人毁了你的清白。”
“毁我清白的人就是你。”童沁抛去个白眼。
“……我不想让人知道你被毁了清白。”
随即石痕换了个说法,童沁才就此作罢。石痕内心轻笑,这人还真较真。
“我怎么了?”童沁不小心触碰到额上的绷带,才发现自己已经“改头换脸”……好吧,没有。换了发型而已。
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石痕就来气:“你不知道么?头流血了为什么不说?你是想要我担着害死自家客人的罪名吗?”
流血?她也不知道啊……但为了不惹更多的麻烦,她将反驳的话吞进肚子,及时转移话题道:“石公子,我口渴……”
童沁的确口干舌燥,却一点儿也没有求助的语气。没办法,她也不想麻烦石痕,她试过起身,奈何头还是太痛,还未起到一半便直接倒了下去。
身边的人没有回应,扭头,他正看着自己。好熟悉的场景……
“童沁,你究竟是要喊我石痕呢,还是叫我石公子?就那么难以选择么?”
好熟悉的话语。
童沁无力地轻笑,面颊恢复了红润,“再不济呢?”
“这得你自己想。我帮你倒水。”
话一出,身一转,石痕才彻底明白那王大夫为何如此放心地将他们独自留在这里。她不怕被偷,这店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反倒是他们被偷了,童沁的头饰是个例子,他身上的钱袋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好狡诈的女大夫,竟是个骗子。
石痕微叹口气,“我们回承味楼吧。”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童沁横抱而起,后者没有拒绝,第一她头痛,第二她来者不拒,第三,刚好她能偷个懒。不对,不是已经说好了不再偷懒的么……
想完已经来不及,石痕带着她纵跃而起,她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将脑袋贴近他的胸膛。
石痕瞧她的反应,又是一笑。原来,她恐高。
承味楼。
童沁灌了一杯又一杯的水,石痕又是好笑又觉奇怪。
瞧他笑着摇摇头,童沁没好气地说:“你都不知道你吻得有多厉害。”
说完她怔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口无遮拦,好在细细呢喃对方没有听见,不然又惹来一阵尴尬。说起来,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时她根本处于出神状态嘛。
肚子满满都是白开水,童沁抱着双膝目光吊滞地看着正在清理现场的男子,嘴里无意问道:“石痕,你所说的丫丫,究竟是谁呢……”
她清楚地看见打扫酒坛碎片的石痕身子微微一颤,手上的动作一刻未停。
“我从小喜欢的女孩。”
“那苏贞岚呢?”童沁接着问道。
“虽然抱歉,但我的确只是把她当作丫丫的代替品。”
丫丫消失的那段时间,苏贞岚是第一个闯进他生活的女孩,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一直把她想象为自己所喜欢的人。可是她不是。她们真的太不相像。
“你为什么喜欢她?”见他顺承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童沁的问题毫不客气地一个接一个。
将碎片倒入一个黑袋子,石痕又开始整理起地上的血。
“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喜欢她吗?”
“那只是小时候的喜欢。那年我才七岁半,我只知道她失踪后我十分难过,很想念她,很想再见她一次。可是十三年过了,谁也不知道她的变化,或许当她再次站在我面前时,我发现她变了,我就不爱了。”可她一日未出现,他一日放不下思念。
“十三年……真巧。”童沁抹起一丝苦笑,“我也在等人,一个十三年未见的人。”那年,她五岁半。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明明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却没有勇气相认。怎么认得呢,他可是石家的人,她最大的仇人。所以他不是。就算是也只能不相认。
“你说他们,会不会忘了我们呢。”石痕望向同病相怜的童沁,暗暗伤感。
他们。我们。两个人。童沁撇过头,极力忍住眼泪的放肆。
“如果我是丫丫,我不会。可惜我不是。”
“对。你不是。”石痕转过头,不再看她。“我的房间有许多丫丫的画像。”
童沁不知道他为何说起这个,可还是答道:“难怪听闻石大少爷的房间从不让人进入,亲人也不肯。”
“你的话,我格外恩准。”
此时的童沁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懂了话里表面的意思。可她不想看到。
“那谢谢。”
屋里弥漫着忧伤的气息,淡淡的血腥味也消散,可这气氛也阻止不了童沁的好奇心。
“石痕,其实,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的问题的。”
“童小姐的记性不太好呢,狗不是记忆力最强的吗?”
石痕故意绕了个弯,童沁表示很想扁某人。
“那天你不是说了吗,我回答你的问题,答应你一件事,你就原谅贞岚。”
童沁恍然大悟,那天她是这么说了。
——我可不是有气度的人,有仇必报。既然此仇石公子替她担下,那你回答我的问题,答应我一件事,我姑且考虑原不原谅你。不然你此后多灾多难,可别怪我。
“那么较真干什么。”
“……”石痕无语。他一直认为较真的人是她。
“你不是不喜欢苏贞岚么,还那么怕我报复她。”童沁略带鄙夷地瞅他一眼。小看她的人品!
“……毕竟是我不对,愧疚心还是有的。”
“知道不对就别再缠绕。你对她越好,对她的伤害越大。”
“原来童小姐是菩萨心肠。”石痕没有明着回答,但他心里也明白。
“真是抱歉,我只是想你们快点分开。”这是实话。可是有时候说实话反而叫人不敢相信。看吧,石痕就不相信。
“童小姐不必谦虚。”
“嗯,我不谦虚。石痕,下次,带我去你的房间参观吧。”
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内心,还是说了。
“好。”
翌日,石痕不同意童沁拆掉绷带,童沁拒绝,最后拗不过他,还是盯着绷带头走进了石府。因披风落在石痕的木屋中,为了遮住吻痕,石痕主动将外衣披在童沁身上,没想到她不但不感谢,反而挑高了眉调侃。
“石公子那么着急掩饰自己的罪行啊。”
普通女人遇到这种事不是都闭口不提的么?她倒好,一个劲地提醒,生怕他忘了。当时他就说了一句童沁不懂的话:“男人的渴望被挑起时是最危险的时候。”
童沁摇头表示不懂。石痕难以置信,以为她是在唬他,便不再理睬。前者表示很无辜。
“姐姐,你回来啦。”
一进石府,童仇就像往日在童府时迎了上来,不同的是她不再一个人缩在被子苦苦等待,她有石旭……好吧,旁边还有个多余的人——站着也打瞌睡的石涣。
石旭意味不明地盯着童沁的嘴唇,眼神有些暗昧,嘴角勾着坏笑,“童大小姐,你的嘴唇有些红肿。大哥,偷吃不抹干净就回来啦。”
话一出无疑被打。
“我吃过辣椒。”童沁早已想好了答案,此刻从容不迫地答道。
石旭不信。
“姐姐,你不是对辣椒过敏吗?”童仇奇怪又担忧地昂首,奇怪她对辣椒过敏为何还吃,担忧她过敏得厉不厉害。
闻言,石痕果然停住揪耳朵的动作,当然,耳朵是石旭的。
见某人没有及时反应,他把烂摊子揽在自己身上:“我逼她吃的。”
石旭可怜巴巴地摸着耳朵,再次不信。
一旁的童沁微微怔忡。她一直以为她对辣椒过敏的事只有禾媚知道,原来她不关心童仇的日子,童仇一直在关心她。她这才醒悟,石家的仇,只是与李夫人的,不能牵扯到无辜的童仇。
她努力牵起发自内心的微笑,轻抚仇瞪石痕的童仇,“姐姐得罪他了,是我自己要向他赔罪的。”
“夫妻恩爱,百……”
石痕对准石旭的头直接扇下去,再次得来童仇的仇视,这一次石痕不懂。
童沁将童仇的脸掰过,童仇立马堆起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因为姐姐对辣椒过敏,所以这几天姐姐不会出屋子,如果有人怀疑的话……”
“我就打残他!”童仇带着恶狠狠的语气,还举起了小小的拳头。
“你这样教她的?”童沁把责任抛给石旭。
被打趴在地上的石旭颤抖地举起右手,幽幽传来一句:“我是冤枉的……”
得到回答,童沁便认定罪魁祸首:“仇儿,别和流清待得太近。”
“流清姐姐很好啊,她还教仇儿打架呢。”
童沁见警告不行便微眯起双眼威胁:“你要流清姐姐还是我这个姐姐?”
童仇毫不犹豫地扑进童沁的怀里,笑得眯起了眼,“我要姐姐!”
童沁微愣,随即也笑了,带着些宠溺。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真正不讨厌童仇了呢?
与石涣又瞎聊了几句,不久童沁便以“过敏起效”的借口回屋了,与石痕一同。
路上,石痕就着自己观察到的异样提出疑问:“二弟与童仇……”话到一半又打住。
“就是你想的那样。”童沁微微耸肩,觉得这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远远的身后,童仇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前倾身,以十分关心的眼神盯着同样坐在地上的石旭。其实石痕的力度不重,见童仇如此关怀,石旭会心一笑,接着童仇以十分关心的语气,道:“没死就好。”
“……”石旭无话可说。心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