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失眠的楚木,居然在躺下之后不久,就已经陷入了熟睡状态。
反倒是早已困倦不已的苏夏,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悠长平稳的呼吸声,一时之间却是毫无睡意。
真是个毫无防备的少年呐!
苏夏将手臂横在眼睛上,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然而,过了许久,苏夏仍然没有睡着,她无奈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本是想随便找个小游戏玩玩以打发时间,却看到了备注为“A连儿”的人发过来的短信。
苏夏默默将屏幕的亮度调到最低,戳开了短信内容。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而短信的发送时间显示是几分钟之前,内容也十分简单,只有简洁明了的几个字而已,“晚上好,小家伙睡了吗?”
苏夏慢慢打字回复他,“还没,记事以来第一次和别人睡在同一个房间,睡不着。”
那边过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再回过来,苏夏以为汤连城已经睡了,正要戳开手机里那个虽然简单却百玩不腻的单机游戏,手机一震,汤连城只回了一个字加一个标点,“谁?”
“楚木少爷。”苏夏一点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几乎完全没有思考,就把楚木给出卖了。
苏夏按下发送键,又等了好一会儿,汤连城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久久没有回复,苏夏便不再理他,干脆地戳开了小游戏,专心地玩儿了起来。
灯火通明的汤家豪宅里,汤连城坐在书房的电脑前面,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他专注的眼神锁定在苏夏刚刚回复过来的“楚木少爷”四个字上,眼底一片深邃的幽光。
“少爷,”商谨端着茶水和点心出现在书房门口,他敲了敲门,正要走进去,却被汤连城突然投过来的一记幽深目光看得定在了原地,“怎……怎么了吗?”
汤连城不说话,他安静地盯了商谨好一会儿,眼底的光华不时流转,“谨爷爷,”他突然出声,目光透着几分茫然,“你觉得,最近的我,和以前……”
汤连城说着说着,突然噤声。
他刚刚想问什么,问现在的自己和以往的汤连城有什么不同吗?
这么多余的问题,还用得着问吗?
商谨端着托盘走到办公桌前,将茶水和点心轻轻取出,摆放整齐,一切都满意了之后,他垂眼,对汤连城温和一笑,笑容里透着安抚,“少爷,夜深了,今天就早点儿休息吧!”
汤连城作为汤家唯一的继承人,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光鲜亮丽的,但他为此付出的辛苦和汗水却绝对超出常人的想象。商谨想起汤连城曾经不止一次将自己累倒在办公桌上,心里顿时一阵疼惜。
“也好,”汤连城将商谨关切怜爱的目光收之眼底,不忍再让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为自己担心,“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着,他动作利落地关掉电脑,将商谨特地为他泡的安神茶端起来,“点心就不用了,您知道我不爱吃这些,”不,应该说,他不爱吃的不止是这些,只要是和食物相关,他基本都没兴趣,虽然最近几天,这种已经伴随了他近十年的厌食症状有所好转,但此时的他的确是没什么胃口的,“您也早点儿休息,我回房了!”
说着,汤连城端着茶杯起身离开,当然,同行离开的,还有他那支停留在短信界面的手机。
半夜时分,楚木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抹脑袋,手里已经全是冷汗,动了动身子,他发现自己几乎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
简直糟糕透顶!
被噩梦吓醒的楚木睁着眼睛在沙发上缓了好一阵儿,等到他终于缓过神来,回想起梦里的场景,依旧觉得浑身不爽。于是,楚木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不敢看矮桌上的仓鼠笼子一眼,准备去浴室洗个澡。
清凉的月光从没拉窗帘的落地窗照进来,楚木一回身,就见到了安静地睡在自己床上苏夏。
女孩儿的睡相很安静,半张脸缩在被子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看得楚木一阵心烦意乱,联想到那个将自己吓醒的噩梦里的内容,楚木顿时皱紧了眉头,连抬脚都觉得艰难。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楚木却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他闭上眼睛仔细听了听,什么声音都没有,万籁俱寂的夜里,竟是连虫鸣鸟叫声都歇了,无声的诡异。
楚木却猛地睁开了双眼,长腿一迈,朝房门走去。
手伸向房门把手的时候,楚木的心里还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当他真正握住把手的时候,心里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楚木不再细想,手微微转动,房门打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苏夏房间紧闭的纯白色的房门,以及……
满脸惊慌失措的林欣月。
“小……小木,你怎么还没睡?”身后突然打开的房门以及随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楚木让林欣月被吓了一大跳,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转过身,眼神闪烁地看着楚木,脸上的笑僵硬得不像话,“是肚子饿了起来吃夜宵的吗?”
“我只是有点儿口渴,想去厨房喝水,”楚木随便找了个借口,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在林欣月神色鬼祟的脸上,心里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却始终面无表情,“倒是你,这么晚了,你在苏夏的房间门口做什么?你想对她做什么?”
楚木的目光下移了一寸,随后,他浑身一滞,再抬头时,眼底满满都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苏夏的门上居然挂着一把巨大的锁,要是苏夏从里面开门,她绝对无法把门打开,也没办法从房间里走出来。而林欣月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同样巨大的钥匙。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用她再解释什么了,所有的一切,楚木都用自己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楚木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脚软,他浑身脱力般往后一倒,后背重重地砸在身后的门上,然后,身体顺着门滑了下去,楚木整个人跌坐在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小……小木,你听我说,”林欣月手足无措地想要跟楚木解释,语气急得不得了,但还是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一下子跪坐在楚木面前,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楚木一下子挥开,林欣月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起来,“小木,小木,你听妈妈解释。”
楚木两眼发黑地盯着地板,耳边是林欣月哽咽而焦急的声音,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一般,整个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自己刚刚做的那个噩梦中的场景。
在他的梦里,他把那杯苏夏口中所谓的有蚊子在里面游泳过的凉白开喂给了肉球,然后,楚木亲眼看到才不过喝了两口的白团子立刻就四肢抽搐地在他的面前倒了下来,不仅如此,一个呼吸的时间,肉球浑身的白毛开始脱落,接着,它的皮肤开始腐烂,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蚀味,几分钟之后,尚且留在楚木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副白色却小巧的仓鼠骨架。
然后,楚木就惊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恐怖的一个梦,但看到眼前的林欣月,以及,至今仍牢牢地挂在苏夏房门上的那把金色大锁,楚木想,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解释,你要怎么解释?”楚木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意,“是非黑白全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我的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被楚木满是受伤甚至隐隐透着厌恶的目光一看,林欣月的眼泪几乎是立刻就流了下来,她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抓住楚木的双手,脸上涕泗横流,“小木,你听妈妈说,妈妈只是想小小地捉弄苏夏一下,让她明早出来的时候多费一点儿功夫,真的只有这样而已,你相信妈妈,小木,相信妈妈好不好?”
如果不知道那杯“普通的凉白开”的事情,楚木说不定就真信了林欣月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场景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楚木连敷衍的点头都做不到。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那个在人前高贵和善的母亲,居然会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
“小木,妈妈求求你,相信我,”林欣月见楚木不出声,顿时慌了起来,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就像山间的溪流,止也止不住,“只是一把锁而已,苏夏若是想出来,只要她大声呼叫,或者给人打电话,一定会有人把她放出来不是吗?”
楚木兀自低头沉默,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管林欣月说什么,他都不会搭理她,当然,也不会相信她。
林欣月被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打击到了,突然就感到怒火中烧,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将楚木的头抬起来,直视他的眼睛,“小木,我是你的妈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吗?”
楚木垂着头,依旧沉默,一言不发。
“我只是想给苏夏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这是在谁的地盘上,”林欣月也不管楚木到底能不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她语速飞快地解释着,“如果你非要将我和那个曾经在医院里想要谋杀她的人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小木,在你的眼里,你的妈妈难道就是一个罔顾法纪的杀人犯吗?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也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林欣月说的话气势十足,因为压低了声音却反而更添威严,哭红了的眼睛怒视着楚木,似乎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冤枉,一番表态之后,她不再开口,等着看自己的儿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诡异的沉默在明亮的长廊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