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后的上海,一派新的气象。
蔡虹再也不象以往来的时候躲躲藏藏,他直接到位于外滩的上海市人民政府办公大楼,他要找上海市副市长,上海市经济委员会主任,他的老首长、老师和领路人潘汉年同志。
在市人民政府传达室,蔡虹出示了自已的工作证,做了来访登记。警卫战士让他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然后向楼上打电话。
蔡虹眼睛看着外滩,耳朵却注意听他们说话。
警卫战士报告:“政治处吗?有一个从安徽来的人,要见潘汉年。”
蔡虹奇怪警卫战士直呼潘汉年的名字,既不带“同志”又不带“副市长”的称呼。
电话里的声音:“什么样的人?”
“象个干部,自称是潘汉年的老部下。”
“你别让他走了。我们打电话到到安徽核实一下。”
蔡虹敏感到蹊跷:“为什么要‘核实’他的身份?为什么‘别让他走了”?他预感到情况不妙。
警卫战士放下电话,用怀疑的眼神看了蔡虹一眼,然后说:“你坐一会儿,潘副市长一会儿就下来见你。”这回他说出了“副市长”三个字,但说得不自然,明显是在说谎。
多年对敌斗争的经验,使他能敏锐地读懂别人的眼神和语调。当时他想到的是,一定是中江市及至安徽省的公安部门在通辑自已,上海方面已接到信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蔡虹决定离开。他对警卫战士说:“太好了,我到对面茶水舖买杯水喝,马上就来。”
警卫战士明显迟疑了一下,连忙说:“你快点儿,别走啊。”
蔡虹答应着,走到外滩。他利用遮阳伞挡住了警卫的视线,把外套脱了,装进包里,然后离开了茶水摊,混在旅游的人群中,观察动静。
不一会,市政府办公楼上下来几个穿干部制服的人,他们急切地问警卫战士:“人呢?”
警卫战士指了指马路对面茶水舖。
警卫战士带着干部来到茶水摊,寻找着蔡虹,但是没有找到。
警卫战士说:“他穿一套蓝色中山装,高高的个子。”
他到处寻找了一下,发现有不少穿蓝色中山装的。有一个身材有点像,他们追了上去。可那个人不是,警卫战士和干部只好折回来。
只听一个干部说:“这个人是个逃犯,安徽正在抓捕他。”
蔡虹听说,迅速离开了外滩。
蔡虹无处可去,他觉得住旅馆是很危险的,夜晚在大街上更会引起人注意。他想了一想,决定到刘仁老师家歇歇脚。晚上,蔡虹找到了刘仁的家。
刘仁还是那个样子,他没有结婚,一个人生活在阁楼上那狭小的空间里。看到蔡虹且惊且喜,热情把蔡虹迎进屋里。
刘仁问:“这次是出差来上海?”
“我是来找潘副市长的。”
“潘副市长,潘汉年?”刘仁有些意外:“你千万不能找他。”
“为什么?”蔡虹诧异地问。
“潘汉年被捕了。”
蔡虹大为震惊:“被捕了,为什么?”
“他是历史反革命,美蒋特务。”
“他怎么也是历史反革命、美蒋特务呢?”
“上面说的。”刘仁说。
“关在什么地方?”
“已押到北京,关在秦城监狱。”
“勤成监狱?什么勤成?”
“秦始皇的秦,城市的城。”
蔡虹的心一下子透凉了。
刘仁说:“吃饭吧,别想那么多了。”
但蔡虹觉得天塌下来了,他面色如灰,机械地吃着,食不知其味,几次把筷子掉到地上。
刘仁看出了蹊跷,他问:“你找潘汉年做什么?你现在还好吗?”
蔡虹叹了一口气:“刘老师,我也是安徽省中江市的潘汉年。我也被定为历史反革命、美蒋特务。你说,我是反革命、是特务吗?”
这回轮到刘仁吃惊了。他看看蔡虹说:“我不知道。”
蔡虹对刘仁的回答感到意外:“不知道,连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反革命、美蒋特务?”
“蔡虹。”刘仁说:“你是不是反革命、特务,不是老百姓能下结论。是党和政府下结论,老百姓知道什么?”
蔡虹说:“看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判你死刑?”刘仁问。
蔡虹说:“不是要判,已经判了我的死刑。不需要法律,不需要证据,就凭领导——肃反领导组组长的一句话,就能定人死刑,枪毙人。因为上面给了他杀人指标。我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
刘仁立刻害怕起来,象真的看见了一个罪犯,他说:“蔡虹,你快吃一点东西,敢快回去。”
“我是要回去,天涯何处可安身,只有在地底下了。不过,我今晚要好好睡一觉。”
“不。蔡虹,你还早点回去吧。刘仁婉言拒绝道:“不是我不留你,因为这是政治问题,我不能收留你,我担当不起。”
蔡虹不満地问:“为什么?因为我是反革命、特务?”
刘仁说:“如果警察知道你在我这里住了一夜,我就一辈子脱不了干系,要犯窝藏罪,就会大祸临头。请你谅解我。”
“我谅解你。”蔡虹说:“你是个好人,当年在日本鬼子占领下,你冒着风险,留我在这里住了一夜,我一直十分感激。”
“现在不一样,现在是人民政府,我不能收留一个人民政府的通缉犯,请原谅我说得难听。那样我的阶级立场就有问题,我将永远背着一个罪名。”
“我理解,你怕受牵连,任何人都怕受牵连。”蔡虹说:“哈哈哈,我为人民解放出生入死,现在成了人民政府通辑犯,成了人民的敌人。哈哈哈。”蔡虹提起包跨出门去。
蔡虹走到门外,只听刘仁在后面说:“蔡虹,你不要是记恨我。现在到处都在搞运动,到处都有告密的人。我家庭出身不好,想一想我的处境,也是朝不保夕,没有办法,请你谅解。”说完,他惊恐不安地看看周围,看有没有被人发现,然后迅速关了门,躲进那个逼窄的小阁椄上去了。
蔡虹心目中那个大义凛然,敢作敢为,曾经用一支犀利无情的笔,申张正义,抨击时政,虽多次入狱,妻离子散而不悔的硬汉子刘仁老师,永远不复存在了。
蔡虹心如死灰,他径直走了,他知道这个世界已容不得他了。
蔡虹离开上海,无处可去。他知道,被抓住和被枪毙只是时间问题。想到这里,他释然了,他觉得应该为自已准备后事。
首先他想到潘汉年一生的业绩,现在这个下场,感到十分可悲。他不知道潘汉年的母亲是否在世,如果在,情况又会怎样,作为潘汉年的部下和学生,他曾经答应过常去看看他的母亲,于是蔡虹动身向江苏宜兴去了。
在宜兴陆平村,蔡虹听邻居说,潘奶奶已经过世,他叹息了一阵,反而放心了。他去潘母的坟上烧了一些纸钱,了结了一个心愿,一份承诺。正要离开,他发现几个民兵朝这边走来,蔡虹立即意识到有人来抓他,当年他在陆平村,被日本宪兵和汪伪警察追捕的情景再次出现了,他象当年一样,跳过院墙,利用树林的掩护,逃离了陆平村。
晚上,俞珍和郑天佐大吵一场。
俞珍质问郑天佐:“蔡虹有什么罪,你们要置他于死地?”
郑天佐狡辩:“这怎么是我置他于死地呢?这是‘运动’,懂吗?是清理阶级队伍,是肃清反革命。”
“你们肃清反革命,怎么肃到蔡虹头上,他是反革命吗?他是革命的大功臣!没有蔡虹,新四军江北支队能有今天吗?中江市能有今天吗?”
“新四军江北支队有今天,中江市有今天,是蔡虹的功劳吗?这些都是******思想的伟大胜利,怎么能归结到他的身上?”
“就算不能归结到一个人身上,他所做的贡献不容抹杀吧?”
“他犯了罪,就不能算他的功劳。”
“蔡虹犯了什么罪?”
“他怎么不犯罪?他和日伪汉奸、国民党、地主老财、资本家打得火热,不是犯罪?他是混进我们党和革命队伍中的阶级异已分子,是历史反革命和美蒋特务。”
“你血口喷人。”俞珍骂道:“你才是阶级异已分子,你才是历史反革命,你陷害了多少革命者,你在革命队伍中起到了国内外反动派起不到的破坏作用。”
“放肆!你受蔡虹流毒太深,思想反动,为反革命分子鸣冤叫屈,对现实不满,象你这样的思想,要不是我在运动中保护你,你早就该进监狱了。”
“好吧,你把我投入监狱吧,我不希罕你的保护。我就是对你们这些人不满。运动,运动,你们这些人就是利用运动打击别人,排除异已。难道我们为革命流血,就是为了染红你们这些人的顶戴花翎吗?人民为自由、解放所付出的巨大牺牲,难道就为了让你们这些人草菅人命,作威作福吗?老娘不侍候你们了。”
俞珍愤然打开抽屉,掏出她早已准务好的安眠药,把它们全部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郑天佐见俞珍吞了安眠药,他指着俞珍说:“你想死,你想背叛革命,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好吧,我要向组织报告。和你查清界线。”他出门去了。
晚上,蔡虹回到中江,他回到自已的住处,见门上重新换了锁,贴上了封条。蔡虹拨开窗户,跳了进去。黑暗中,他把屋子看了一遍,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他把桌子上吴梦远的照片放进口袋。这张照片是他从吴府带出来的。然后他再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他本想去赵强那里,但怕目标暴露,连累赵强,还是去了王福根家。
王福根把蔡虹藏进了地窑,对他说:“蔡副市长,您知道吗?俞局长死了。”
“什么?”蔡虹觉得这是晴天霹雳:“俞珍,她怎么会死呢?”
王福根说:“俞珍听说你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判了死刑,她和郑天佐大吵了一顿。郑天佐说她是‘为反革命分子鸣冤叫屈,对社会现实不满,’俞珍一气之下吃了过量的安眠药。郑天佐没有及时把她送到医院,而是向省委肃反领导组汇报,要和她划清界线,耽误了抢救时间。”
听到这个噩耗,从来不曾流泪的蔡虹,泪如雨下。
凌晨,蔡虹在一座荒山上找到了俞珍的坟茔,他烧了纸钱,向她叩了三个头。他又找到张云潮的坟茔,袁福的坟茔,这些都是反面人物的坟地,他向他们分别叩了三个头。觉得他死后,也应该是在这里。
他又来到灵山,在烈士合墓的墓碑前,向全体阵亡烈士叩了三个头,他又到袁绍先先生的墓碑前叩了三个头,到袁老七的墓碑前也同样叩了三个头。
做好这一切,他觉得再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他沿着铁路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黎明到来了,前方,鲜红的太阳喷哺而出。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远处喊,“抓住他,抓住他”。
蔡虹没有逃跑,他继续沿着铁路朝前走。
人们从四面八方围拢来,有警察、有民兵,有干部、有群众。还有几十名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人们手里拿着枪,棍、扁担、锄头等武器。大家都来围捕这个“罪大恶极的逃犯”。
有一个算命的瞎子站在路上,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阵势,他眨动那双混浊的眼睛,竖起耳朵,听着蔡虹走到了他的身边。
蔡虹问:“先生,您知道人死了之后有灵魂吗?”
“当然有。”瞎子肯定地说。
蔡虹继续问:“那么,人死掉之后,他的灵魂能不能出国与他的亲人团聚?”
瞎子想了想说:“应该能出国,因为阴间没有国界。”
“那好,我就要您这一句话。”他把身上的余钱全部给了瞎子。
蔡虹就这么不停地走着,危险向他越来越近了。
走到了中江火车站。这时几万人包围了火车站月台,包围了蔡虹。
只听郑天佐在喊:“蔡虹,投降吧。”
蔡虹看了看郑天佐,看了看大家,没有愤怒,没哀怨,只淡淡一笑。
一个漂亮的戴着红领巾的小男站在人群前面。
蔡虹走上去,蹲下身来对他说:“太阳出来了,上学去吧。”
男孩一点也不害怕,他指着蔡虹做了一个手枪射击的动作说:“打坏蛋!”
蔡虹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的话,使他心里涌起无限的委屈酸楚。
这时一列火车呼啸着向车站驶过来。
刹那间,蔡虹象出弦的利箭,迎着列车狂奔过去。
一声巨响,蔡虹被高速奔驰的列车撞向天空。血光飞溅,一朵巨大而绚丽的礼花从天而落。
列车驰过,人们奔向铁路,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轨道上发现一张吴梦远的带血的照片。
三十年后的一九八三年春天,蔡虹同志的冤案得到了彻底平反,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和‘人民英雄’。中江市党政军民为蔡虹同志举行了隆重的骨灰安葬和塑像揭幕仪式。
这一天,中江市灵山烈士陵园里,彩旗飘飘,人如潮涌。欢快的歌声在天空回荡:“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们好喜欢……”
在烈士陵园的广场上,几幅巨大的气球升在半空中,从上面悬挂着的红色锻带上写着:“热烈庆祝蔡虹同志骨灰安葬和塑像揭幕仪式隆重举行!”,“人民英雄、革命烈士蔡虹同志永垂不朽!”
在广场中央,中江市********郑天佐,市长赵强一左一右,陪着一位身穿月白色连衣裙,系着黑色领结,头发花白的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站在当中,她就是蔡虹同志的爱人吴梦远女士。她是应邀特地从美国赶来参加这次重要活动的。
站在他们的两边,还有曾世雄、谭天木、孙俊杰、郭玉锦,马诣文,王正奎、吉野等,他们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了。
他们的面前,有一张方桌上面,放着用党旗覆盖着的蔡虹同志骨灰盒。
赵强以主持人的身份讲话:“同志们,人民英雄、革命烈士蔡虹同志骨灰安放和塑像揭幕仪式现在开始。今天参加蔡虹同志骨灰安葬和塑像揭幕仪式的有:蔡虹同志的夫人、美籍华人吴梦远女士,离休老干部,原中江********曾世雄同志,原中江市市长谭天木同志,原中江市政协副主席孙俊杰同志,民主人士政协常委郭玉锦同志,华侨投资商马诣文先生,华侨社会活动家王正奎先生及日中友好人士吉野先生等。现在请********郑天佐同志致词。”
郑天佐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怀着十分怀念和崇敬的心情,举行人民英雄、革命烈士蔡虹同志骨灰安葬和塑像揭幕仪式。
“蔡虹同志一九三八年参加革命工作,先后担任排长、连长、副营长、营长、副团长、团长、后勤部长、中江市政府副市长等职。
“蔡虹同志参加革命在党的教育和培养下,不断成长,屡建战功。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我新建的新四军江北支队处于敌人的封锁和包围之中,处于无资金、无粮食、无弹药、无药品的困境,不仅不能生存发展,而且随时有被消灭的危险。蔡虹同志临危受命,担任后勤部长。他深入民间,宣传抗日,筹款筹粮,开展敌占区税收工作,为部队生存发展筹集资金;他潜入敌占区购买枪支弹药,药品、布匹和各种军需物资,建立贸易商店,搞活资金流通,打破敌人的经济封锁;他招商引资,创办企业,开办银行,发行货币,壮大部队财力;他购买军火,建立兵工厂,解决部队武器弹药供应;他发展地下党组织,建立地下武装,策反敌军起义,他从敌人的屠刀下挽救了一千多名共产党人的生命。他保护了中江古城不受战火摧毁,人民的财产和生命得以安全,使我军渡江作战和解放中江顺利进行。解放后,他负责中江市经济工作。为保障城市的粮食物资供应,稳定物价,打击不法商人,发生产,恢复经济,巩固新生政权做了大量的工作。蔡虹同志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为巩固新生政权,发展大好形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蔡虹同志对党赤胆忠心,对人民无比热爱,对敌人刻骨仇恨。他作战勇敢,屡建战功。改任后勤工作后,他深入敌后,与国民党军阀、特务、汪伪汉奸、日本侵略者以及湖匪、地痞流氓等各类人物斗智斗勇,他多次受伤被捕,经受酷刑和生死考验,表现出一个共产党人和新四军战士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革命精神和高超的斗争智慧。蔡虹同志是我们党优秀的党员和优秀的领导干部。
“由于人所共知的历史原因,蔡虹同志曾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今天,我代表****中江市委,决定给蔡虹同志彻底平反,并追认为‘革命烈士’,并报经上级党委批准,授予蔡虹同志‘人民英雄’光荣称号。决定在中江革命英雄纪念馆前,为蔡虹同志塑像,并举行骨灰安放仪式。
“永远学习蔡虹同志的崇高品质,永远继承蔡虹同志的革命精神,蔡虹同志安息吧!”
两声礼炮响起,十名解放军战士从两边正步走来,前面两名战士庄重地捧起骨灰盒,转身背向会场,战士们成纵队正步向前走去,前方五十米处,有一个用红绸布覆盖的一人高的半身塑像,塑像下面早已挖好了一个墓坑,两名战士庄重地把骨灰盒放进墓坑,其他战士拿起准备好的铁锹,为墓坑覆上土,接着舖上草皮,不一会儿,一块绿茵茵的草坪在塑像前面舖好了。战士们肃立两边。
这时,领导和与会人员一起走向前来。********郑天佐和吴梦远女士一左一右,揭下了蔡虹同志塑像上的红绸布。一个年轻英俊的新四军军官形象就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干部和群众就一齐鼓掌、献花。礼炮再次响起,彩色的纸屑纷纷从天而降。
这时,一个国外打扮的华裔女孩,递给吴梦远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这与现场的素淡的花卉不同,因而十分醒目。只见吴梦远郑重地将花束放在蔡虹同志塑像前面正中位置。然后起身,再一次深情地注视着蔡虹的脸庞,接着,她上前一步,情不自禁地用手抚摸着蔡虹同志的面颊,口中喃喃自语:“文然,三十五年了,我们终于见面了。我这辈子爱你没有错,嫁给你我不后悔,我是永远属于你的。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仍然爱你,仍然属于你。”
吴梦远把自己的脸庞靠到蔡虹同志的脸庞上,两张脸庞依偎在一起,一张年轻英俊,一张老态龙钟。三十五年前,这是多么般配的一对,男的英俊萧洒,女的貌美如花。但是现在,岁月给吴梦远留下了一那张沧桑的面孔,两眼周围沟壑纵横,象连绵的山峦,眼瞳浸润浑浊,象滔滔的江水。而那稀疏的睫毛,象经过风霜的芦苇在江边摇曳……
几天后,吴梦远返程的飞机起飞了,中江市的新老领导郑天佐、赵强、曾世雄、谭天木、孙俊杰和干部、群众、学生来到机场送行。
吴梦远与干部们一一握手,表示了感谢。
孙俊杰问吴梦远:“听说你还是一个人,回国定居吧。”
吴梦远摇摇头。
赵强递给吴梦远一个提包。吴梦远打开一看,里面是蔡虹的一些遗物,主要是多次立功受奖的奖状和证书,还有蔡虹写给吴梦远的一百多封家书,一张带着蔡虹血迹的吴梦远的照片。
吴梦远郑重地收下,登上了飞机。
飞机起飞了,机场上的人群向飞机挥手。
吴梦远坐在飞机舷窗边,她看着人群迅速向后移动,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故乡从她的视线中渐渐消失了。
眼前是太平洋上的茫茫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