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成岭听见问及辛成卓去向,众人皆不知,只在人群中寻找,辛正见状站出来说道,“回国公爷,家父家母得知外祖在城郊被人拦截,正去相救去了”。
“原来如此”,黄国公先是和气地说道,却又突然扩大嗓音,“来人去请。”
刑部早有一队兵甬出门而去。
“按律,各房主仆分开关押,男仆关一处,女仆关一处,主人各自关押,有官职、诰命在身的单独辟出一室,来辛府奔丧的亲朋故旧尚未离去的,另行关押一处,未查清此案之前,枉自走动不听调令者,可先斩后奏”
一声令下,刑部下属的各司各属分别拿着辛府的名册点名押人,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等纷纷带着刑部兵丁押着各房上下人等前去关押,辛正看时,刑部十三司竟然来了七个司,连大理司的大半人马,真是比辛府这不到百人的府第要多出五倍不止,府外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赫赫辛府竟然落到如此田地。
齐国公命人将辛成璧收殓了,又从宗人府调来一府好棺木,就放置在静室之中,刀氏、辛雨、辛月不愿离开,便着人侍候,辛正看了,说是侍候,形同禁闭,实不比其他三房好到哪里去,心中挂念父母却又无法,自随着刑部的人回到四房。
四房之中,临渊堂不管是主人还是仆人都是最少,辛正官居太子府詹事,也是有职事的人,那刑部主司知道他身份,就把他送到自居的书房之中,不一刻听见外面有人声响动,正是父母回来。
“父亲母亲,一切可好。”
“正儿,且放下心,你外祖很好已然在回蜀的路上了。”
辛正听见父母和外祖父无恙,倒也放了一半的心,刚刚追那黑衣人半日竟然被他逃了,又担心辛月在后面跟不上自己,只好作罢,这才带着辛月回来,没成想路上遇到李百民,又听他说了一会儿各府的动静及春秋堂的许多安排,否则要是能早些回来,或许能碰上害死大伯的凶手。
只听西院两房人声鼎沸,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哭声,辛正学武之人,听力自然好于常人,只听见那些人不是喊着冤枉,就是喊着饿了,辛正自有定力修持,就连四房上下也是极其平静,连外面看守之人也啧啧称怪,一府之中差别如此之大。
忽然想起今天李百民提起紫玉令一事,想起原来大伯父一家也是接到了紫玉令,一算日子,今日正是第五日,一摸怀中,好在只是禁足审查,并未查找物品,摸出那半块紫玉并锦囊来,眼见天色已晚,便找了火折打开灯,对着灯影一看,不禁满眼是泪,原来这锦囊中装着的乃是祖父给自己的一封信:
吾孙正儿,熟读百家、文武全才,见此信时吾已不在人世了,吾孙莫悲,且按本令行事,莫有过多牵挂,免碍大计。
公候之家,三世而衰,五世而斩,传自乃父一代,辛府已是三代,常闻居安而思危,吾常夜不能寐,思之再三,权衡万千后得此决议,以保后世子孙安康。
荣华富贵皆是过往云烟,自吾父即辛府开国国公辈起,皇家每有提防之意,辛家常有震主之嫌,高祖崩时,命吾父辈后不得效命于军中,从吾一代,呕心沥血,然而时局使然,四公府把政于朝,吾欲还政,然而黄、齐、林三府觊觎辛府,吾若在朝则帝甚疑之,吾若在野,三府也不会轻放,皇帝也不会轻纵,于其战战噤噤,不如侥幸一试,吾于当今圣上有约,以辛府作例,种种所为,皆以辛家不能胜任朝中之万事,得轻闲于一生,然后令黄、齐、林三府皆放弃朝政。
然而此后种种,百事艰辛,辛府一散如大厦倾,或有妻离子孙,或有家破人亡,吾观吾家已有不孝子孙,虽然心痛,然则留下一二血脉已是足矣,汝二伯、三伯醉心朝局,以为吾年老昏聩,汝大伯虽然清晰,然而误娶蛮女,汝父忠孝体谅,却是心志不坚,观吾儿孙,惟有汝为辛府希望,切不可推辞。
正儿吾孙,少小离家,骨肉分离,实戚戚然,然则吾孙定要秉承吾志,保辛府一二血脉,灭黄、齐、林三府之威,大事即成,必定归于山林,畅游天地,不可再染指朝局,作一小民可也,对于吾不孝儿孙,切莫挂念,若能改邪归正,也须收容于内,若冥顽不宁,切莫救之,误我信约。
吾传辛府三宝于汝,一为推碑手法、二为归云丸密方、三为辛府玲珑紫玉,此紫玉一分为二,其一半已在汝手中,另一半当在公主手中,她若见你一半,必将还于你。汝当学会推碑掌,以及吾手令,召示辛府家人,辛府子弟上自太夫人、下至汝一辈,不敢不从,紫玉中仍有一密,事关皇族,不可外泄。
鸣呼鸣呼,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辛正读完后,又解开锦囊,只见里面有一张绢纸,薄如蝉翼,上面满满画着一套掌法,正是推碑手法,另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归云丸的密方,心中慨叹,沉思良久,祖父竟然以辛府阖府作为牺牲,亘古未有,然而能不能成功不说,到底值不值呢。
辛正踱步书室,那张辛月送来的韩熙载夜宴图还放在书阁之上,是啊韩熙载出身望族,投南塘后后主李煜继位后,李煜猜忌韩熙载,熙载为避嫌才疑沉迷声色,醉生梦死,然而后主仍不放心,命画室前往窥探,才有这韩熙载夜宴图。
辛正祖父大可带着全家归隐,然而锦囊中明言,按现时之策,帝王疑心、三府忌惮,即使归隐,到时无权无职,难免被重重刁难。如若奋起,以与三家作一争,如胜,辛府独大,到时皇家必然更加忌惮,自古权臣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如败那更不必说,难免家破人亡,一脉不存。如反……辛正不敢再想下去,辛府虽然有故旧门生在军中,然则几十年过来了,又有多少人会愿意列入辛府麾下。思来想去,祖父实在是高瞻远瞩,急流退而不失带走黄沙乌泥。
孤灯晕烛下,月光如洗,一算日子,今生竟然正是中秋佳节,辛正慨叹,没成想回府后事情连番发生,这个本该阖家团聚的中秋节竟然如此清冷,东院也渐趋安静了,不知是拿到了吃食,还是喊累了,总之是如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