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九子长年在外,好不容易离开蜀国,同胞的姐姐在他幼时便远嫁到魏国,还记得当时姐姐一身凤官霞披拉着他的手,轻轻地道,“此番远去,一是为国为父皇分忧,二是为了你将来有个好前程。”
是啊,宫中皇子众多,他自幼丧母,孤苦无依,是宫中最不得宠的皇子,因此小小年纪便被当作质子过去寄人篱下的生活,好不容易熬到回国之日,却是因为身为魏国皇后的姐姐无故殁世,本就万分难过,一路辛亏有焦山农和辛月随行,焦山农学富五车,博苦通今,妹妹辛月也是玲珑乖巧,倒也稍稍慰藉丧姐之痛,可此次又被禁在魏国,真是十分烦恼。
辛正对时,已离正月不远,满心期待了三日,辛正才说服魏国的三位皇叔,总算是故国来人,辛正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身为焦山农高徒,辛月又如此夸奖,想必定是个人才。
辛正进了这关卡林立守备森严的古寺时,心中就万分难过,这古刹少说也有三四百年光景,满地枯叶一半随风乱舞,一半淹在沟渠之中,满满布着,虽是寒冬,隐隐也能闻到枯叶下的死水的臭味。墙倒屋漏,魏国的天气本就较吴国要冷出许多,皇九子所居这小殿已经算是好的了,但也是处处漏风,小殿上摆着一个佛祖的泥塑身像,年久无人照管,已是斑驳,慈眉之下的鼻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缺了一块,殿内只有吴国跟过来的几个宫人侍候,殿外仍有不少吴兵把守,个个眼珠转动,似是打了不知多少防心。
皇九子、辛月、焦山农见辛正进得门来,都是满心苦涩,焦山农满腹经纶,然而秀才遇见兵哪能分得清,又担心皇子公主,也不敢有什么造次,半圆客栈的弟子倒是混进来过一次,本想用计劫走三人,只是焦山农担心皇子以吊丧之名前来,突然逃离,造成两国邦交纷争。
辛月一把扑进辛正怀里,辛正只好软声安慰,跟着也是一阵泪下,辛月稍好些后,辛正才向皇子和恩师施礼。
“辛公子,不必多礼,我这个九皇子身份在这枯庙败塔之中,宛如一个笑话。”
“九殿下不必如此,我已与魏国三王交涉过,已把洛城以东百里之地交割与他们,他们再无借口为难殿下。”辛正说道。
皇九子扶起辛正坐到身边,只见辛正眉清目秀肤白唇红但又无娇气,英眉之下更有一番男子气概,见他谈吐文雅,三日之内已办成这么大的一件事,更是另眼相看,辛正见这位九后子眉间虽有愁意,然而与其他四位皇子相比,吃过苦之人更有坚毅之气,嘴角上扬带着一点酒窝,更是相见恨晚,见九皇子如此和气,又是年龄相近之人,未必多了一点亲近之感。
“辛公子此次前来,可知我皇姐情形。”
“殿下切莫过多哀伤,半圆客栈弟子现已查明,魏国三王有谋反之意,以夏国割让给我大吴的洛城百里之地为由,怪罪大吴,魏帝认为吴魏向来交好,此举乃是为大魏谋取此地,可三王即有反意,哪听得了这些,于是形成逼宫之势,公主殿下不忍魏帝受辱,亲出来解释,并以死明志,三王不想此事招摇,便声称公主乃是暴病而亡。”辛正说到此处,见辛月又是眼中怪泪,更加不忍。
“如今情势如何?”皇九子问道。
“殿下,臣已命半圆客栈大魏分栈的弟子广布消息,魏三王虽然位高权重,颇具威望,但却不能一手遮天,魏国前太师仇原已振臂一呼并明示魏国上下,述清大吴此举乃是结友邦之义,并非贪此百里之地,三王师出无名,只好与仇太帅商议,魏国之乱于大吴有利有弊,非我国事,我也不好插手,来前仇太师告知于我,定要厚葬身为大魏皇后的公主殿下。”
“苦命的姐姐。”皇九子两滴清泪流过,滴在尘土之上,似要激起一点尘埃。
“九皇子不可耽搁,仇太师已力保殿下回吴,三王贪心不足,朝晚间便可能更改主意,因此不能停留。”
“何时动身?”
“便在今日,我带了二十名春秋堂晓月庵的好手,走奇谷小路,出青峰峡,落礁山边上有人在此接应,再一日路程便可到我大吴土地上了。”
“既然你已筹谋妥当,我无异议,只是,姐姐亡故,我想祭她一祭。”
焦山农这几日伴着皇九子,已有些了解他为人,知他重情义,便在一帝劝道,“殿下,公主殿下泉下有知,已知殿下之心,若殿下因此才落入魏人之手,公主泉下难安,且祭扫之情在于心,只有心中有意,便可以了。”
皇九子沉重地点了点头,辛正见状,忙命吴国跟来的一干随从宫人进来,暗暗吩咐一番,再出得门去,把太师亲笔所书交到一个校尉手上,这校尉本是太师的一位属下之亲戚,一见此书,已明其意,魏国现在政出二门,这校尉本已烦极,一见有明令放人,恨不得马上了了差事,这破塔旧庙他是无法,只要他当守,便颇照料皇九子衣食,辛正见那皇子所居的殿中还有些银炭,想必也是校尉带来。
“将军,听我一言,魏国不久便要出大事,将军身在行伍,若为大魏马革裹尸乃是军人本色,今魏国内乱,将军不如隐身落礁山,不要淹没在这浑流之中。”
“多谢公子,只是军令在身,家中尚有父母,不忍远遁,逃兵耻及家人祖上。”
辛正听了默然,皇九子见状,知道劝也无用,拍了拍辛正肩膀,辛正明意,皇九子从袖中掏出一枚扇坠道,“严将军,他日若有缘,执此信物,定不负今日照顾之情。”
那严校尉接过扇坠,见扇坠上刻着几从青草,虽然不甚茂盛,但是迎风之势立而不倒,倒是有些意思,他却不知,这乃是取自皇九子讳命薛劲草之意,疾风知劲草。
这校尉后来父母皆在魏国内乱中殒命,他看破事情,隐居落礁山,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