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和杨警官认识,他问杨警官对此案如何定性。杨警官说,是一件入室盗劫杀人案。凶犯是想入室盗窃,碰上半夜早起的三毛,三毛正要到仓库里搬黄豆准备磨豆浆,发现凶犯后,有可能发生扭斗,凶犯用铁杆将三毛打死了。
杨警官邀林瑞一起看现场。进了小仓库,一根近一米长的铁杆躺在那里,林瑞看出,这是一种石匠用具,一端成铲形,专门用来撬石头的。
杨警官还介绍,贼人是通过后边厅屋的一个窗子爬进来的。林瑞又去察看窗户,发现窗台上确实有脚印。
林瑞级别比杨警官高一些,杨警官态度谦恭,希望林瑞“多多指点”。林瑞心里却一团乱麻,他几乎忘了自己是探案行家,只为舅舅家出这么大的惨案感到揪心。杨警官走后,他忙关心起舅舅来。
“阿浩,你都看见了,三毛被人杀掉了。我好不容易有了个干儿子,就这样没了……”舅舅的脸上肌肉痉挛,老泪纵横。
林瑞心里也难过。他问舅舅当时的具体情况。舅舅说,他那夜睡得很好,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直到天快亮了起床,发现作坊间没有动静,以为三毛睡过了头,舅舅就自己到小间里搬黄豆,结果发现三毛倒在地上,已经死了。
虽然杨警官已勘查过了,林瑞还是习惯地搜索起来。他发现窗口的外面是一条弄堂,就从窗口爬出去,在弄堂里搜索。弄堂深处是死的。而通往外面的一端,也被砌上一堵墙。林瑞要舅舅拿一把短梯子来,他爬上墙头看了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些踩过的痕迹。
看来,杨警官的判断是对的,这应该是一桩入室盗窃杀人案。林瑞心里非常愤慨。
第二天,林瑞去警察局,想和杨警官作进一步商讨。他万万没有想到,杨警官见了他,高兴地拍一下手,劈头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林警官,凶犯已经抓到啦!”
“啊……真的?这么快就抓到了?”林瑞感到很意外。“是啊,那个家伙,撞到我们的枪口上了。”杨警官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原来,这个盗贼大白天也敢作案,在城南一个饭庄里偷盗,正好有两个警察在饭庄吃饭,当场就给拿下了。他招认曾进过鲁记豆腐店偷盗。
林瑞马上要求见这个盗贼。他当即相信,舅舅家的案是他作的,因为这个人又年轻又健壮,长得又很凶恶。林瑞问了他几句,他承认,进过豆腐店行窃,但他否认杀了人。杨警官踢了他一脚,警告他别狡辩了。
“这种人是老滑头,明明杀了人,却还不承认。”杨警官请林瑞回去后,好好安慰他舅舅,凶手抓到了,干儿子的仇可以报了。
林瑞回到舅舅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舅舅。老人点了点头,除了叹息,也没有别的办法。舅舅要求林瑞多住几天,帮他料理三毛的后事。
当天夜里,林瑞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可是思来想去,一切又都是符合逻辑的。三毛是被那个贼打死的。林瑞看过那个贼的鞋底,与窗台上的脚印相吻合。盗贼正是翻过矮墙,进入弄堂,再从窗户里钻进屋子来的。当时大约四更天,三毛勤快早起,正好在拿黄豆,被贼发现,恶贼冲进来用铁杆把他击倒。
林瑞忽然想到那根铁杆,它是被贼从别的屋子里拿过来的,还是本来就在小仓库里?
第二天一早,林瑞正要起床,就听到了外屋传来一阵吵闹。他跑出去一看,明白是孟家来人了。为首的老头,肯定就是孟欣海了。只见孟欣海又哭又叫,质问林瑞的舅舅,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一到鲁家就死了。
“亲家,你听我说,三毛儿是被贼害死的,那个坏蛋已经抓着了……”林瑞舅舅朝着孟欣海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请求孟欣海谅解。
“什么,坏人抓着了?他在哪里?我要去扒他的皮!”孟欣海大喊大嚷地想冲出去。林瑞急忙把他拉住了。他努力地安慰孟先生,冤有头债有主,那个盗贼杀了三毛,自会有法律惩办他。闹了一会,孟家人暂时走了。
那个时候,世道也很不太平,鸡鸣狗盗是常事。一个做豆腐的人家被贼光顾,又被杀死一个人,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可是林瑞心里很不平静,在帮舅舅安葬了三毛后,他又几次去警察局,在杨警官陪同下,审讯那个盗贼。审来审去,盗贼只承认进屋想偷盗,却死不承认杀死了一个人。他的供述是:他钻进厅屋里后,本来想上楼到主人的卧室去找钱,可猛听到隔壁一个屋子里有响动,好像是当郎一下,有铁器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连忙跳窗逃走了。
杨警官又狠狠踢了嫌犯几脚,骂他老顽固。嫌犯被带走后,林瑞问杨警官,难道杀死三毛的不是这个贼,而真的另有其人?杨警官不以为然,请林瑞别听嫌犯的狡辩,一切证据表明,偷盗和杀人是一个人所为。
林瑞回到舅舅家时,天已经近黄昏。在饭桌上,林瑞将自己在警察局审嫌犯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说:“我吃不准,这个人是不是在说谎,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头。舅舅,那根铁杆,是你放在小仓库里的吗?”林瑞这样一问,舅舅的手猛地一抖,筷子掉到地上,他连忙摇着头:“不是我拿进去的……可能……是三毛?”“三毛?”“当然,也可能不是三毛,是那个贼……”舅舅有点语无伦次。林瑞看出来,舅舅显得非常紧张。
林瑞不再问了。吃完晚饭,他跑进自己睡觉的房里去,一边抽烟一边思索。林瑞开始有点担心,舅舅的心里藏着什么事。从出事以来,他就发觉舅舅的情绪很不正常,在悲伤的后面,似乎有更多的慌张。林瑞又想起了那根铁杆,他站起来,想去小仓库里再看看。
这时门被推开,舅舅进来了。林瑞还没开口,舅舅一把抓住他的手:“阿浩,你说我该怎么办,三毛……是被我打死的呀……”
虽然心里早有怀疑,可当舅舅说出这话时,林瑞还是跳起来:“舅舅,你说什么?”“唉,阿浩啊,事到如今,我怎么还能瞒你……”舅舅流着眼泪,把那夜的真情吐露出来。
原来那天夜里,舅舅睡到半夜,听到楼下有一些奇怪的响声。就拿了一根短木棍,悄悄地下楼来。当他听到响声来自藏黄豆的小仓库时,以为是老鼠钻进去咬黄豆了,就拉开门进去,可是借着门里透进的一点光,他发现是一个人。那个人不声不响,举起铁棍就朝他打来。舅舅年轻时学过两手,他往旁一闪,手里的短棍顺手一扫,那个人一声不吭就倒下了。
舅舅还说,其实三毛从没起早在仓库搬过黄豆,所以自己才以为是一个贼人,等点亮灯一看,才知道竟是三毛。“是我把他打死了……我担心孟家向我讨人命,没敢承认是我干的,报警说是被贼杀了……”
林瑞一下子发起呆,事情竟是这样,实在太出乎他意外。他知道舅舅不可能说谎,把罪往自己身上揽,这肯定是真的了。原来三毛不是被铁杆打死,而是死于舅舅手上的木棍。这么说来完全是误伤呀。
“可是三毛见了你为什么举铁杆就打呢?他为什么不点灯呢?”林瑞问着舅舅。舅舅说以前家里经常有贼光顾,三毛可能过于胆小,把他的出现当成贼了。他可能本来点了灯,刚好熄灭了。
真是误伤?林瑞下不了结论。但既然三毛死于舅舅之手,无论如何,明早要去警局重新投案。林瑞说服了舅舅,准备天亮后陪他去找杨警官。
舅舅离开了林瑞的房间。林瑞也想睡觉了。但突然,林瑞听到楼下有一阵奇异的响动,伴随着一个人的惨叫。他跳起来冲出去,等跑到楼梯边时,望见一个黑影穿过厅屋,跳窗而去。他连忙跟着从窗子里追出去,一直翻过矮墙,到了街上,发现凶手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返回厅屋,发现舅舅倒在地上,头上鲜血直流。林瑞去搀他时,舅舅用尽力气吐出一句话:“是三毛他……”然后头一歪就不动了。
林瑞气得直跺脚。舅舅被杀了,简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立即跑到警局去报案。两名值班警察先跟着来了。现场保护下来。天亮后杨警官匆匆赶来了。
“天哪,林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警官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林瑞则痛心地摇摇头,由于他在休假,没带枪,眼睁睁看着凶手跑掉了。
“你看见凶手了吗?”“我看见了一个背影,如果手里有枪,就可以击中他。”“长什么样子?”“个子不高不矮,也不瘦不胖……”林瑞含糊地回答着。现在林瑞才理解,为什么他在办案时,许多目击证人的回答都是不明确的,其实看到的根本只是个轮廓。
杨警官亲自爬出窗子,再沿着弄堂检查到矮墙上,又翻过矮墙到了街头。他意外地捡到了一只鞋,就在矮墙另一边,肯定是昨夜凶手从矮墙上跳下时掉落的,而林瑞只顾追赶,没有发现。
林瑞拿过鞋子一看,顿时瞪大眼睛,他认出这正是三毛生前穿的鞋。再想起舅舅口口声声喊三毛,难道是三毛复活了,来报复舅舅?
事情实在太古怪了。林瑞不得不把舅舅说过的秘密,跟杨警官坦露。杨警官如梦方醒,这才认识到,那个盗贼为什么不承认杀人。
“你舅舅杀了三毛,那么谁杀你舅舅的呢?”杨警官问着林瑞。林瑞抓起那只鞋子,仔细又看了一遍,嘴里自言自语:“这鞋像是三毛的,也像是孟欣海的。”“什么意思?”“哦,我记得那天孟欣海来时,脚上就穿着这种鞋,当时我还想他们父子喜欢穿一样的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