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贵问徐播子:“那你是怎么看的?为什么那辆车要斜冲过来?”
“当然是要撞死他。”
“为什么要撞死他?”
徐播子一挥手说:“大贵,我跟你说实话吧,那天夜里镇宝把你叫出去,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镇宝是想去杀那个香港老板,对吗?”
吴大贵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徐播子小声点,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没错,确实是这样,难道你认为,镇宝被车撞跟这事有关?”
“当然有关,”徐播子很肯定,“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分明是梅老板先下手为强,他得知镇宝会杀了他,就派人提前行动,先把镇宝给撞死了。”
吴大贵张大嘴巴:“这不可能吧?你香港片看多了吧?”
由于M市离香港很近,又是改革开放前沿,这里的录像厅里经常播放香港警匪片,他们这些民工偶尔也会去看一看,消谴消谴。
徐播子瞪着眼:“这不是香港片,是实实在在的事,你怎么不相信?”
吴大贵不吭声了,心里分析难道事情真的这样?这时徐播子对着那条路,喃喃在絮叨着什么,吴大贵也听不清,但他发现,徐播子眼里闪着一阵仇恨的光。
“播子,你在叨叨些什么?”吴大贵问道。
徐播子转头望着吴大贵:“大贵,你说,咱们跟嵇镇宝是不是好兄弟?”
吴大贵点点头:“这没说的,咱们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现在镇宝被人杀了,他是为了讨要工钱才被杀的,这里面不也有咱们的份吗?”
“是的,镇宝是为了我们大家,这里面有你有我。”
“那你说,咱们应不应该给他报仇?”
吴大贵已经料到徐播子会提到这句话,他愣了愣,还是劝起徐播子来:“播子,你说镇宝是被人害死,可我觉得这不太可能,镇宝并没有动过手,他只是有这个念头,那个香港老板怎么会知道镇宝想杀他?再说香港老板到这里来办厂,怎么可能先干下杀人的恶事?我们不能凭乱猜就认定香港老板派人撞死了镇宝。”
“那你的意思,你是不愿干了?”徐播子瞟了吴大贵一眼。“那好,我一个人干。”
“你想怎么干?”吴大贵忙问。
“杀掉那个香港人。”
“你也要杀梅老板?千万别这样……”
但任凭吴大贵怎么劝,徐播子像是铁了心,反而把吴大贵奚落一顿,转身而去。
吴大贵受了指责很是无奈,他对徐播子也只能继续关注。让他吃惊的是,徐播子接下来的行为跟嵇镇宝生前一模一样,三天两头请假不在工地,不知去哪里晃荡。别人问他在干什么,他说身体不好要多休息几天。这明显不是好兆头。吴大贵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向于起良作个汇报,最终他忍住了,觉得自己不要搬弄是非。
然而于起良主动找吴大贵说起这事了。这天天又下雨,工地停工,于起良把吴大贵叫到他的房间里,关上门,问道:“大贵,最近播子这小子好像有点不对头,你有没有看出来?”
吴大贵点点头说:“是啊,这一阵子他总是请假,好像犯了懒病了。”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就是身体不好,干活太累,想先休养一段时间再干。”
“可你想想,镇宝这小子死前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总是请假,现在播子也这样,你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对呀?”
吴大贵叹了一口气:“我也在担心着呢,老板,你是不是该好好管管他?”
于起良摊摊手:“我怎么管呢,他又不是小孩,我也不是他家人,别说他不好好干活,就算要走,我也没法拦他呀。”
吴大贵听出来,于起良似乎并没有察觉出徐播子是有心要替嵇镇宝报仇,也就是说于起良至今仍不知道嵇镇宝曾想杀掉梅老板。吴大贵犹豫再三,最后没有把这层内幕说出来。于起良则要求吴大贵劝劝徐播子好好干活,不干活哪来工钱呀。
但吴大贵已经明白,现在不是工钱的问题,而是徐播子抱定复仇之心,要杀梅老板替嵇镇宝报仇。徐播子会不会也像嵇镇宝那样出现意外?
这天夜里吴大贵正睡得香,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看是徐播子。徐播子示意他到外面说话。两人出去后,吴大贵问他这一阵在干什么,徐播子说在搞侦察。
“大贵,我已经搞清梅老板的动向了,你想不想听?”徐播子问着。
吴大贵一口拒绝:“你别跟我说这些,播子,不管你怎么想的,我还是劝你算了,以后好好干活吧,别自找恶事了,这可不是儿戏啊。”
徐播子却不管吴大贵的态度,顾自说起梅老板的行踪来:“大贵你也知道,梅老板的办公室租在集贸大楼底层的一个房间,那里是一个农产品市场,但他晚上并不住在那里,而是在桥湾角另租了一个房子,这套房子是私人的,那家人都出国了房子空着,所以就租给了梅老板。梅老板每天下午五点从办公室出来,乘汽车回到桥湾角。这中间有一段路是沙石路,坑坑洼洼的,车开不快,如果我们要下手,这个地方倒很不错……”
吴大贵赶紧打断徐播子的话:“好了好了,我不要听。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出来挣钱的,不是到外面杀人的,你别昏头啊。”
“你怎么一点义气都不讲?”徐播子的口气有些愤愤然,“镇宝为咱们死的,咱们不应当给他报仇吗?”
“这事都过去了,为啥还揪着不放呢?再说你也没证据证明那个司机是梅老板派来撞死镇宝,只是在瞎猜。你要杀人是你的事,我才不管。”吴大贵也很干脆,转身就走。
吴大贵坚定地拒绝了。但他嘴上说不管,仍然暗中密切关注着徐播子的动向,徐播子会不会真的去干?会不会突然出什么意外?
意外真的发生了。
一连两天徐播子都没有露面,好像失踪了,工地上的人仍以为他请了假去闲逛,只有吴大贵隐隐有点不安,担心徐播子是不是出事了?直到第三天,有人发现工地上的一口深井里掉着一个人,正是徐播子,他已经成了一具发僵的尸体。
徐播子就这样死了。其他的民工们都认为是一次意外,那口深井没有完工,平时上面盖有几块木板,徐播子走过时不慎从木板间的缝隙里滑了下去,当场就摔死了,由于这个地方属于施工的角落地带,没有人及时注意到,所以他死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对徐播子的死,于起良感到疑惑。在徐播子的后事处理完后,于起良才悄悄问吴大贵,徐播子是不是死得有些古怪?
吴大贵不动声色,反问道:“老板,你是怎么看的?”
于起良咂着嘴说:“我上次跟你说过,嵇镇宝死前就三天两头请假,人也漂泊不定,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徐播子前些日子也变得这样,我很担心他会不会跟嵇镇宝一样,结果你瞧,还真出事了,这不是很巧吗?”
“是很巧,那老板你看这两件事有什么问题吗?”吴大贵试探地问道。
于起良摇着头说:“反正我就是闹不清他们的结局为什么都一样。”吴大贵问他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工钱的缘故?于起良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他也想到过这一点,但欠着工钱为什么会让两个好端端的年轻人死于非命呢?
看来于起良仍没有把这两人往杀梅老板方面想。吴大贵也不敢多说什么,虽然嵇镇宝和徐播子都死得古怪,但只要自己没证据,就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吴大贵他们睡觉的工棚原有四个人,现在嵇镇宝和徐播子死了,还剩下吴大贵和曹丙康两个人。这天夜里吴大贵靠在床里想心事,曹丙康问他在想什么?吴大贵说是想着嵇镇宝和徐播子。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死得很冤枉?”曹丙康问道。
“当然死得冤啊,一个走路被车撞死,一个掉进井里摔死,都那么倒楣透顶。”
“你觉得这都是事故吗?”
“当然是事故,除了事故还能是啥呢。”
曹丙康突然压低声音:“大贵,难道没有人……找过你吗?”
吴大贵听了一愣:“谁?谁找过我?”
“我在问你呀。”
“于老板找过我,”吴大贵说,“他就跟我聊聊,镇宝和播子怎么死得这么惨。”
“除了于老板呢?”
“没有别人了。”
曹丙康哦了一声,似乎在琢磨吴大贵的话是真是假。吴大贵也很疑惑,问曹丙康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曹丙康摆摆手说:“你说没有人找过你,那就算了。”
“那你是说,应该有人会找我?”吴大贵很不解。
曹丙康说他是随便问问,然后就躺下睡觉,不再说话。
吴大贵更迷茫了,在他眼里,曹丙康跟嵇镇宝和徐播子两人不同,这人平时胆子小,一向很谨慎,不喜欢管闲事,为什么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由于出过嵇镇宝和徐播子两次事故,吴大贵有了教训,相信曹丙康决不是随便问的,一定有什么目的,或者他知道些什么内情?吴大贵紧张地猜测,曹丙康不会也走嵇镇宝和徐播子那一步吧?
果然曹丙康也是这样,原本天天出工的他竟然要向于起良请一个星期的假,被于起良拒绝后我行我素,索性不来工地做工,连晚上都不到工棚里来歇夜,除了铺盖没带着走,人是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