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那个黑影是什么人。”“我……没看清。”
聂衍一拍桌子吼道:“大胆李大贵,你见死不救,就是重罪。如果你能说出那个黑影是谁,我也可以饶恕你。快说他是谁。”可是李大贵再也不肯说。
聂衍只好带他回镇公所。然后他命丁厉先把李大贵押到县衙关起来。
徐镇长一见李大贵被拘,忙问老爷是怎么回事?聂衍冷笑一声说:“廖秀才根本不是自杀的,是李大贵害死的。”“什么?这……不可能吧?”徐镇长惊道。聂衍说李大贵已经承认了。
聂衍带着一干人回县衙。当天夜里,聂衍一个人来到牢中,再次询问李大贵。李大贵还是不肯说实话。聂衍没有生气,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把徐镇长也押来了,关着呢。”李大贵听了,马上跳起来:“老爷,你说的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抓他?”“因为你在弄口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
李大贵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好一会才跪着求道:“老爷,你把镇长放了吧,这事都算我头上好了。”“为什么?”“镇长对我有恩啊。”
聂衍没再说什么,回到了他阅卷的偏堂。丁厉和姚平还有忤作随后进来。姚平说:“老爷真厉害,这样虚虚实实,就把事情搞清了。”聂衍却摇摇头,说现在看起来,廖秀才的确不是自杀,而是被害的。凶手或是李大贵,或是徐镇长。李大贵是因为寡妇而生恨,徐镇长又会为了什么呢?
丁厉认为可以像对付李大贵那样,唬一下徐镇长,诱他说出真相。聂衍笑道:“你以为徐镇长像王大贵一样窝囊?”
聂衍其实有了突破点。他命丁厉前去三墩镇,把徐金叫来。
徐金来后,聂衍热情款待。酒过三巡,徐金问道:“老爷已经查清李大贵的行凶事实了吗?”聂衍含笑说:“我请少爷来,就是为了感谢你提醒我这不是自杀事件,而是一桩凶杀案。此案马上会全部搞清。请少爷这几天就留在县衙,坐等结果吧。”徐金脸上愣了一愣,马上高兴地说好好。
然而第二天一早,聂衍刚到偏堂,丁厉就进来报告,说徐镇长从三墩赶来了,要求见老爷。聂衍脱口而出:“来得好。”吩咐让徐镇长进来。聂衍见到徐镇长后问道:“镇长一大早就赶来县城,是否为廖秀才的案子来的?有什么新线索吗?”徐镇长脸上闪过一阵惊慌,但掩饰着说:“昨晚得知小儿被老爷唤了来,小民只是前来看看的。小儿徐金小时得过脑病,偶尔会胡说八道,如果得罪了老爷,还请多包涵。”
徐金得过脑病?聂衍听了感到吃惊。难道徐金的那些话,都是胡乱说的?聂衍忙说:“不碍事,我只把他当诗朋酒友,邀了来喝喝酒谈谈诗文而已。”正说着,姚平进来报告,有邮差送来一封信。聂衍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塞进衣袖,继续跟徐镇长说话。徐镇长赔着小心问,小儿在老爷面前,不知都说过什么。聂衍坦率地说:“徐少爷告诉我,廖秀才是被李大贵害死的。”
“啊?”徐镇长闻听张开嘴巴。“这个黄口小儿,果然犯病了。廖先生明明是自杀的,他怎么能说是大贵给害的呢?老爷,你千万别信。”聂衍哈哈一笑说:“可李大贵已经承认啦。而且他说,他还有一个同伙。”“什么……同伙?是谁?”“他现在还不肯说。”
当天聂衍就留徐镇长吃饭。徐镇长几次提出想见见儿子,聂衍都用其他话搪塞过去。饭后徐镇长回去了。聂衍立即叫过丁厉,叫他暗中跟随而去。
然后聂衍又到西厅见徐金。他对徐金说:“我听人说,徐少爷小时候得过脑病,现在有时说话也不可靠。”徐金惊奇地问:“谁说我得过脑病?无中生有嘛。”“是你爹说的。他刚刚来过,吃了饭才走的。”徐金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我爹肯定是怕我在老爷面前失言,所以把我说成有脑病。”聂衍也笑了,但他忽然一板脸,严肃地问道:“徐金啊,你到底有没有说假话?”“没有,确实没有。”“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有没有什么瞒着,没有说彻底?”
徐金的呼吸急促了,却还是不容置疑地说:“没有,真的没有……”
聂衍叹了一口气。他叫徐金先呆在县衙。然后他就带了姚平,换上便服前往三墩镇。
夜里,两个人前往学堂。三墩镇上这所学堂设在镇东,那里很幽静。姚平学了几声猫叫,那边闪出一个人,就是丁厉。聂衍轻声问道怎么样?丁厉用手指了指南边。那里,有一所教堂。
三个人潜到教堂里。他们望见教堂旁边的一个小屋里,泄出一丝光。聂衍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一会,突然推开门闯进去。里面,是徐镇长和一个神父。神父跳起来,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呵斥:“好无礼,怎么随便闯神父的房间。”聂衍却冷笑一声,一挥手,丁厉和姚平拔出腰刀,将徐镇长和神父拘捕。
第二天,聂衍就开堂审案了。他一拍惊堂木,喝声带全体被告。李大贵、徐镇长和神父,三个人被带上堂。聂县令指着李大贵问道:“李差役,你承认是你杀死了廖秀才吗?”李大贵跪下说:“老爷,我认了,是我杀的廖先生。我那天夜里找到他屋里,求他带我去见梁金凤。梁金凤很听他的话,只要他说媒,我估计这事能成。可是他不答应,还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生气,就把他捆了起来,然后在横梁上系了一根白绢,再把他举起来,给吊死了。”
李大贵话音刚落,聂衍大吼道:“你明明说过你只是路过,看到弄内有个黑影窜出,因为好奇才去窥看,看到秀才屋里点着油灯,秀才已经上吊,正在挣扎,你见死不救就跑了。两种说法,到底哪个是真?”“老爷,前次我说谎,今天说的是真话。”
“哈哈哈,”聂衍大笑几声,“看来,现在该轮到徐镇长说话了。”说着一指徐镇长,“你来说吧。”“老爷,你让我说什么?”“哼,徐镇长,你跟神父躲在房里说的话,还用我替你说一遍吗?”
徐镇长却低下了头,不肯多说。聂衍仍不生气。他起身下堂,走到神父身边,冷冷地问:“神父先生,你们不是一向教育信徒,不打诳语,要说真话吗?看来,这桩廖秀才自杀案,最后要仰仗你的话来解开谜底喽。”神父长叹一声,只好坦白出来。
原来,秀才廖思鸿虽是一介瘦弱书生,却胸怀壮志,是个心忧天下的人。眼看着无数洋人来到中国,横行霸道,他深感耻辱,也很为国家民族的前途担忧。他利用授课的机会,向学童们大讲时事,教育孩子们要心系天下,将来长大为抵抗列强,振兴国家出力。可是有一天,这个洋人神父从学堂外面过,正好听到了秀才在慷慨陈词,怒骂列强的霸权行为,神父心中十分吃惊,大为震怒,认为这个秀才是个危险分子,必须除掉。
神父就找到徐镇长,要他找人下手。徐镇长起先不愿,但神父许诺,一旦事情办成,可以送他儿子出国深造。当时年轻人以出国为荣,小小的镇长,当然巴望儿子有此机会。于是他就答应了。
李大贵是徐镇长的助手,徐镇长给他一说,李大贵当场愿意,他本来就因为寡妇的事恼恨秀才,有这个机会,当然更好了。两个人就合伙,把廖秀才给吊死了。
本来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在这个小镇上,一个小小秀才自杀,谅也不会引起官府关注。没想到却惊动县官,前来查案。而且县令很快就怀疑到李大贵和徐镇长。李大贵受过镇长不少照顾,眼看事情快败露时,就决定自己一肩挑下来。但县令好像并不信,认为这事也跟徐镇长有关。徐镇长十分害怕,从县衙归来后就去找神父求援。当时徐镇长在对神父说,县官快把案子搞穿了,你们怎么还不快点制止他?就在此时县官带人冲了进来。
神父说到这里,摊摊手说:“我已向上峰打了报告,他们本来会责令知府发文,命令聂县令停止查案。但不知怎么的,到今天还没动静。”
聂衍听到这里,淡淡一笑。随后叫道:“把徐金带上堂来。”
这话一出,把徐镇长吓了一跳,连忙问:“老爷,我儿子没有参与此事,怎么连他也要受审?”聂衍等徐金上堂后,才解释道:“此案能够得到细查,多亏了徐少爷提供的线索。他应当有功。可是,他也是有错的,因为他存心想包庇父亲。”
徐金闻言,连连点头,跪下说道:“老爷明鉴,我确实想保住我的父亲。我一方面想替廖兄伸冤报仇,一方面又不愿让我父亲暴露。我本来只想把一切推到李大贵头上,希望他一人顶罪,我相信他也是愿意的。可没想到,一切逃不过老爷的眼睛。”
案件审理到此,已经基本明了。聂衍命被告签字画押。然后宣布退堂。